4.第一大案的正面与侧面(第5/7页)
朱元璋也看到了权力运行中存在的弊端,他早就有心在帝国官场掀起一场革命,但苦于找不到革命的突破口。
朱元璋的这场革命终于在洪武十二年(1379年)正式爆发了。这一年的九月,位于今天越南东南部地区的占城国来使进贡。按照帝国的外交程序,中书省应该在接到这种外交大事的第一时间上报皇帝。但实际情况却是,朱元璋并没有按照正常程序从中书省或是礼部那里得到消息。
消息是出宫办事的宦官带回来的,由于无人接待,占城国使者连宫门都没有找到,由于语言不通,只好流落街头。朱元璋勃然大怒:“我堂堂大明居然如此对待番邦小国的外交使者,如果传扬出去将有辱我大国声威。”
朱元璋当即传唤中书省的两个江湖大佬胡惟庸和汪广洋,责问他们占城国来使事关国体,为何隐瞒不报。
胡惟庸和汪广洋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大相径庭,一个急于推卸责任,一个茫然无措。
洪武九年(1376年),汪广洋发动了对李善长的弹劾。这是汪广洋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由此可见汪广洋最初还是想在帝国的权力场上有所作为的,不然他不会公然挑衅前丞相李善长的权威。
弹劾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但是汪广洋在面对李善长时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还是博得了朱元璋的赏识。可是汪广洋并不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弹劾李善长失败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虽然事后朱元璋将其重新放入中书省,但他的心性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是逆境造就了人,困境磨炼了人。汪广洋既无意再去困境里磨炼,也无意参与到这场权力斗争中。在多年的宦海生涯中,最初的政治理想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从汪广洋进入中书省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朱元璋在帝国权力系统中的影响无处不在,而他也正在被朱元璋当枪使。自己当初能够挑战李善长,那么以后也可能站出来挑战胡惟庸,朱元璋看中他的正是他身上所具备的“勇气”。
他是一颗棋子,朱元璋的目的就是靠他来盘活中书省这盘棋,借以削夺相权。
这个发现让汪广洋感到莫名的惶恐与失落,他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很多时候只能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够让自己安定下来。
汪广洋对于中书省二把手的这份工作失去了耐心和勇气,任由胡惟庸为所欲为。对于占城国来使这件重大的外交事故,汪广洋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在朱元璋问起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跪在那里支支吾吾,磕头如捣蒜。
胡惟庸辩解说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由礼部负责,都是礼部惹的祸,与中书省无关。
面对胡惟庸的狡辩,朱元璋找来礼部官员和两位宰相当面对质。礼部官员面对帝国两大宰相毫无惧色,说这件事已经给中书省打过报告,没有上奏朱元璋是中书省的错。
中书省与礼部当着皇帝的面踢皮球,这让朱元璋非常恼火。手下这帮官员敢拿自己这个皇帝不当干部,当面还敢推诿扯皮,毫无担当。朱元璋下令将礼部负责接待外使的相关人员全部下狱,同时让检校暗中调查谁才是这件事的负责人。
这是一场明暗两面的牌局。在明面上,两位宰相和礼部官员只是被暴怒之下的朱元璋骂了一通,毫发未伤;而在历史的暗面上,朱元璋已经在酝酿一场帝国的暴风雨。
在南京城中书省那昏暗的烛光下,胡惟庸和汪广洋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坐立不安。这种不安前所未有,他们从朱元璋暴怒的表情里已经感觉到,这一次不同往日,从皇帝不耐烦的表情里释放出的是杀气。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汪广洋是占城使者事件的第一责任人。朱元璋下令将汪广洋正式拘捕,罪名是“不能效忠为国,坐视兴废”,放到今天这个罪名就是“行政不作为”。本来朱元璋将其安排在中书省,就是作为掣肘胡惟庸的一颗棋子,结果汪广洋却当起了装聋作哑的甩手掌柜,把好端端的一步活棋走成了死棋。
朱元璋再度将汪广洋贬往海南,并囚禁了其他有责任的官员,包括胡惟庸在内。对于汪广洋,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就在于他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当船行至安徽黄山地区太平县时,朱元璋又追加了一道圣旨,追究汪广洋在江西包庇朱文正、在中书省袒护杨宪等罪责,赐毒让其自裁。估计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汪广洋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朱元璋。
能够在太平县这个不太平的地方走完生命的旅程,对于汪广洋来说,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或许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太平是汪广洋事业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