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红军实施转移(第6/21页)
蒋介石的所谓“放水”[475]举动,当年窥破奥妙者或已有人在。11月底,在政坛翻滚有年的何其巩上书蒋介石,提出:“赣匪之可虑,不在其窜逃,而在其守险负隅,旷日持久……赣匪倘能在赣川以东,合围而聚歼之,固为上策,否则有计划的网开一面,迫其出窜,然后在追剿中予以节节之击灭,似亦不失为上策中之中策也。”这或许是何揣测蒋介石心态的一种进言。何并针对西南三省谈道:“川滇黔三省,拥有七千万以上之人口,形险而地腴,煤盐油矿以及各种金属皆不缺乏,足为国防之最后支撑点。宜乘徐匪猖獗之时,或在赣匪西窜之时,力加经营。即钧座不能亲往,亦宜派遣忠义大员,统率重兵入川。”对何的上述看法,蒋批曰:“卓见甚是,当存参考。”[476]以此为基础,1934年底除旧迎新之际,蒋瞻前顾后,在日记中将“追剿”红军、抗日准备与控制西南三者巧妙结合:“若为对倭计,以剿匪为掩护抗日之原则言之,避免内战,使倭无隙可乘,并可得众同情,乃仍以亲剿川、黔残匪以为经营西南根据地之张本,亦未始非策也。当再熟筹之!”[477]这段话,和前述种种结合看,的确意味深长。
从国民党方面作战计划看,在红军积极准备撤离的关键阶段,其最高指挥机关并没有实施围歼的严密计划。1934年9月29日,时任南昌行营参谋长的贺国光向蒋报告:“综合各方情报判断,赣匪似有西窜企图,如能在沿赣江至信丰、安远之第一线及宁冈、桂东、汝城、仁北、曲江之第二线以东地区歼灭之固善,倘被窜逸,则以在沿湘江桂江之第三线封锁较为确实。李白何迭次来电同此主张。诚以此线利用河流天然形势南北连贯不易绕越防守极易。除湘江段已颁发西路补助金赶筑外,广西段据李白来电亦在进行中。”[478]可见国民党军一开始就将围堵红军重点放在了湘江一线。[479]更有意思的是,在红军主力已离开赣南但尚未远飏时,蒋甚至告诉部下:“匪主力未窜过汝城桂东以西之前,我三路不必急取瑞金,而可先取雩都也。”[480]蒋此举显然不能单从军事角度加以解释,其中含有很深的用心:既与其当时策动前方将领以“剿共”尚未完成呼吁推迟召开国民党五全大会相关,也不无担心占领瑞金刺激红军回返而暂时控兵不进的意图。
看到这些,我们不能不钦佩第五次反“围剿”开始之初共产国际驻华军事总顾问弗雷德对蒋动向的分析:“要么他应该率领强大的部队由福建和赣江上游(向赣州方向)推进,出现在红军和闽赣两省军队之间,要么指望红军向赣西和湖南突破,停止在原地没有希望的斗争。这也会把他拖到湖南,他会在那里面临准备新战役的任务。”[481]有理由相信,蒋当时选择了后者。正由于此,10月中旬,当红军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长征的最后准备时,蒋介石却从江西前线撒手西去,开始其被当时报章称为“万里长征”[482]的一个多月西北、华北之行。在蒋看来,红军的西去,也许就像围棋里对手逃大龙一样,只要自身立于主动,大可顺水推舟、就势而为,所谓“赣匪一旦窜遁,则无论跟踪追剿之师,因地留戍之师,回防中部北部之师,控制西南一带之师,皆能左右逢源,不虞粘滞,从此大局可期永安”。[483]而此时蒋的西北、华北之行,当然不会和对日问题没有关系,也不会不落入背靠西北、正和日本相互提防的苏俄眼中。考虑到当时蒋介石正和苏俄寻求更紧密关系,西北之行传达的意思,对中苏、中日乃至国共关系,都透着历史深处一言难尽的微妙。
1927年后的苏维埃运动,中共凭借其真诚的信仰、严密的组织、强大的动员、坚固的武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共产革命的威力。有了中共本身的实力,加上风云际会的国内外政治态势,革命的烈火才会以其可能有的最猛烈态势熊熊燃烧。在此过程中,中共革命不断挑战着能与不能的边际,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辉煌。
不过,革命的张力不可能无限制地伸展,夺取政权是革命的既定目标,但当年这样的目标事实上还难以企及。因此,当国民党军对苏区集中全力展开进攻时,无论是鄂豫皖、湘鄂西、湘鄂赣、闽浙赣,最终都无可挽回地走向了失败。当年国共之间的对垒,并不完全在同一个数量级内进行,中共的发展,更多的是利用国民党统治的内部冲突,当这种冲突趋于平稳、南京政府力量不断上升时,中共受到的压力将空前增大。在一个丛林法则的世界中,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实力终究是进退成败的关键。第五次“围剿”和反“围剿”的发端、进行乃至最终结局,如果放到这一大背景下衡量,将可以有一个更为持平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