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肆 第九章 国殇(第7/8页)
而伊东祐亨那边一看机会来了,马上先命主力战舰进攻刘公岛,接着又让辅助舰队的第二、第三、第四游击队合攻日岛,第二军也从威海南岸发炮配合。
所谓日岛,就是在刘公岛东侧海湾中的一个礁石小岛,后来经人工搬运泥石建造,成为一个桥头堡,是丁汝昌手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日岛沦陷,那么北洋将再无险要可守,便将直接暴露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
顺便一说,当日守日岛的总共有30个人,带队的叫萨镇冰,是后来民国的第一任海军总长。
不过因为手头人实在太少,所以这一天萨总长打得很不得力,虽然数度击退日军进攻,可自己损失也很惨重,不仅军官的住所因炮弹的轰炸而焚毁,就连岛上的弹药库也打爆。于是丁汝昌只好决定放弃这座已经失去作用的炮台,命萨镇冰同士兵们撤回刘公岛。
2月9日,日军继续发动进攻,先是打沉了丁汝昌的临时旗舰靖远号,接着又直扑已经搁浅多日的定远号。
此时的定远逃是肯定逃不走了,而丁汝昌那边救也是救不了的,所以要么是孤身一舰战退敌军,要么就被敌军打沉或是生擒,从其本身那伤痕累累的样子来看,多半是后者。
也就是说管带刘步蟾只有两种选择,被打沉或者被生擒。
刘管带选择了前者,因为如果被生擒,那么定远很有可能被用来接着打大清,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当他下令全军死战的时候,几乎无人肯动,催得急了,才有部下表示,事已至此,死战等于送死,不如降了罢。
更有甚者,干脆坦白相逼,说刘管带你要是不肯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会让你日子好过。
说完,还不停地晃着腰间的挂刀,其用意不言自明。
不得不说一舰管带做到被部下逼宫的份上也确实够惨的,但此时的刘步蟾显然没有余暇来哀叹自己的人生,面对随时都有可能背后对着自己放一枪的那群部下,他能做的只能是偷偷地叫来几个贴身心腹:“你们带着炸药,把定远炸沉了吧,免得以资敌寇。”
2月10日,定远号被北洋官兵亲手炸毁。
同一天,管带刘步蟾履行自己“舰在人在,舰沉人死”的诺言,服毒自尽。
这是相当悲壮的一幕,美中不足的是,刘管带服的那毒,是自己平日里抽的鸦片,很多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他不好这一口的话,未必会落到用这一口来了结自己的田地。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刘步蟾自杀的消息传到丁汝昌耳中之后,丁大人的第一个反应并非如传闻那般也决定跟着一起杀生成仁,而是把伊东祐亨那封劝降书又一次地给从桌底下拿了出来,打开,铺铺平,再细读了几遍。
然后问身边懂洋务的人,说在西洋,有没有海战战败投降的将军?
身边人着实回答称有,既有孤身一人出去投降的,也有带着整个舰队出去投降的,当然后者受到的待遇更丰厚,但不管怎样,按照国际公法,降将不杀。
丁汝昌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想死,这很正常,只要是个人,那就有一颗求生的心,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真正意义上一心求死的家伙。
2月11日,白天日军再度发起强攻,一夜未眠的丁汝昌率残部又再度数次击退来犯之敌,但看着那日渐减少的粮草弹药以及不断减员的士兵,任谁都明白,威海卫被攻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天夜里,丁汝昌第三次打开了伊东祐亨写给他的那封劝降书。
“夫大厦之将倾,固非一木所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机不利,即以全军船舰,权降于敌,而以国家兴废之大端观之,诚以微微小节,不足拘泥。仆于是乎以声震宇内日本武士的名誉,请阁下暂游日本,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际,切愿真正需要阁下报国时节到来,请阁下听纳友人诚实之一言。”
沉思良久,丁汝昌抬起头来,对左右道:“把镇远炸沉了罢。”
没人接话。
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又大声说了一遍,但还是无人应答。
纵然是老实人此刻也有点火了:“你们为何不听将令?!”
有人支支吾吾地回道:“如果炸了,事后日本人责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丁汝昌顿悟,于是再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刘公岛上数千居民聚集衙门口,跪求丁提督放他们一条生路。
丁提督苦笑:“把刘步蟾剩下的鸦片给我拿来吧。”
“我死后,你们都可以去投降,不碍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
我不是说他们应该去投降,我也不认为丁汝昌有多么多壮烈,他混到这一步多多少少有点活该的味道,但我仍认为这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