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资产阶级世界(第8/11页)
分界线的末端显然是经济。商人——至少是英国的商人——会画下一道深深的分界线,把他们与被社会排斥的人(即直接向公众销售商品的人,如店主)分开,至少在从事零售之人亦可赚得大量金钱之前是如此,独立工匠和小店主当然渴望资产阶级的社会地位,但他们显然属于中间层的下中阶级,与资产阶级不可同日而语。富农不是资产阶级,白领雇员也不是。然而19世纪中期有一支足够庞大的、旧式的、经济上独立的小商品制造商和销售商队伍,再加上技术工人和工头(他们仍是现代技术骨干),他们使分界线又蒙上一层烟雾。有些人发财了,至少在他们居住的地区被视为资产阶级。
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其主要特征是:它是由有权有势和有影响力的人组成的,不依靠他们出身的社会地位、势力和影响力的大小。一个人要属于这个阶级,他必须是“有头有脸的人”,是一个以其财富或领导能力影响他人的独立个体。因而,资产阶级政治的典型形式与在他们之下(包括小资产阶级)的群众政治完全不同。这方面我们已看到不少。因而当资产阶级遇到麻烦要向他人求援,或有委屈需要申诉时,其典型方式是施展影响,或请人施展影响。资产阶级的欧洲布满了(或多或少是非正式的)保护网或互利网,老同学网或不具组织的团体(“朋友的朋友”)。在这些人中,同校同学,特别是高等院校里的同学自然非常重要,因为与他们建立起来的联系是全国性的,而不是区区地方性的。(在英国,所谓的“公立学校”在这一时期发展迅速,它使资产阶级家庭的男孩们从很小的年纪起,就从全国各地集中到一起。在法国,巴黎的一些名牌公立中等学校在为知识阶层所做的所有事情中,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这些关系网中有一个是“共济会会员”,它在某些国家,主要是罗马天主教的拉丁语系国家,其作用更大。它可作为自由资产阶级进行政治活动时的思想凝固剂(也确实是),或实际上就是资产阶级唯一常设的全国组织,如同意大利那样。[28] 资产阶级人士如要对公众问题发表意见,就给《泰晤士报》或《新自由报》(Neue Freie Presse )投稿,他们知道同阶级里的大部分人以及决策者,不一定会看到他们的文章,但是,文稿是凭借他们个人的力量在报刊上发表的,这点更为重要。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它不组织群众运动,而是组织压力团体。它的政治模式不是宪章运动,而是反《谷物法》联盟。
作为资产阶级,他们知名度的大小当然相差很大,大资产阶级的生活范围是全国性,甚至是国际性的,影响力较小的人物其重要性只局限于奥斯格(Aussig)或格罗宁根。克虏伯希望获得大于杜伊斯堡(Duisburg)的博宁格尔(Theodor Boeninger)的重要性,他也果真得到了。博宁格尔是很富有、很能干的工业家,在公众场合和教会生活里都很活跃,在市、区两级的议会选举中一直支持政府,但地方行政当局只给了他一个名誉商业顾问的头衔。但克虏伯和博宁格尔在许多方面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资产阶级内部有一层层的势利钢板,区隔了百万富翁与富人,分裂了富人与小康人家(当一个阶级的本质是通过个人奋斗向上爬时,这种现象就非常自然),但这些钢板并未摧毁他们的集团意识。集团意识使他们从社会的“中间阶层”升为“中产阶级”或“资产阶级”。
集团意识的基础是共同的假设、共同的信念、共同的行动方式。19世纪第三个25年的资产阶级是极其“自由”的,这不一定是从政党的角度,而是从思想角度而言(尽管我们看到自由党当时占据上风)。他们相信资本主义,相信有竞争力的私有企业,相信技术、科学和理性。他们相信进步,相信有一定代表性的政府,一定程度的民权和自由,当然民权和自由不能与法制和秩序相抵触,因为没有法制和秩序,穷人便不会循规蹈矩。他们信仰宗教,还信仰文化,有时则以文化取代宗教,甚至以去歌剧院、剧场代替去教堂参加宗教活动,当然这是极端情况。他们相信向企业和天才敞开大门的事业,相信他们的一生证明他们事业有成。我们看到,他们一向崇尚的节制、适度的传统优点,此时在功成业就面前难以坚持了,他们为此感到遗憾。1855年有位作家说,假如德国有朝一日土崩瓦解的话,那是因为中产阶级开始追求外表豪华和生活奢侈,他们“不设法用资产阶级简朴、勤奋的精神去战胜它,不设法发挥生活的精神力量去战胜它,没认识到科学、思想和天赋都来自于第三阶级的进步发展”。[29] 这些生存竞争、自然淘汰的普通道理也许说明老资产阶级已适应了新形势。(按此法则,胜利乃至生存归根到底证明了两点:一是适应性;二是具备基本道德品质,因为只有道德品质才能造就其适应性。)达尔文主义,无论从社会或其他方面来说,不仅是一门科学,而且是一种思想意识,甚至在它形成之前就是如此。做一个资产阶级不仅是做一个比其他人高明的人,而且得表现出古训遗风,具备与古老的道德风范相等的道德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