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主力量(第9/10页)
另一方面,国际工人协会并没有使工人成为造反者。尽管各国政府已经感受到国际工人协会煽起的恐怖,但是国际工人协会并未打算马上发动革命。马克思本人虽然革命性不减当年,但此时也没有把马上革命视为重要的前景。实际上,他对发动无产阶级革命的唯一尝试——巴黎公社——的态度显然是小心谨慎的。他认为,巴黎公社毫无成功的可能性。它可能赢得的最佳效果就是制造一次与凡尔赛政府讨价还价的机会。在巴黎公社遭到不可避免的失败之后,他以最动人的语句为它写了一篇讣闻,但他撰写这本具有重要意义的小册子《法兰西内战》(The Civil War in France )的目的,是为了教育未来的革命者。在这方面,他是成功的。但是,当巴黎公社革命正在进行的时候,国际工人协会以及马克思,却保持沉默。在19世纪60年代,他为长远的目标而工作,但对那些短期目标仍持温和态度。只要能建立(至少在主要工业国家)独立的政治性工人运动,(在法律许可的地区)为赢得政权而组织群众,摆脱自由激进主义(含纯粹“共和主义”和“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的影响,解除左翼思想(无政府主义、互助论等)的束缚,他就感到满足了。他未曾期盼这些运动成为“马克思主义”运动。马克思若真有此想法,他就无异于乌托邦主义者了,因为除了在德国和为数不多的旧时移民当中,马克思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追随者。他既不期望资本主义立即崩溃,也不期望资本主义面临马上被推翻的危险。他只希望迈出组织群众大军的第一步,若能赢得这第一步,他就能和地位牢固的敌人展开长期斗争。
及至19世纪70年代初,工人运动看来似乎连这些并不过分的目的也没有达到。英国的工人运动仍牢牢控制在自由党人手中,其领导人太软弱、太腐败,竟然还利用他们掌握的决定性选举力量来索取议会席位。法国的工人运动因巴黎公社失败而全线崩溃,在一片废墟之中,除了陈腐的布朗基主义、激进的共和主义和互助论之外,不可能找到比之更好的东西。1873—1875年爆发的工人骚动浪潮,并不曾使工会变得比1866—1868年更为强大,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比那时更弱了。国际工人协会自此停止活动,它消除不了旧时左派的影响,因而它的失败已是显而易见。巴黎公社革命被扑灭了。欧洲地区的另一场革命(即西班牙革命)也行将结束:波旁家族已在1874年重返西班牙,使下一个西班牙共和国延迟了将近60年。唯有在德国,工人运动有了明显的进展。于是众人得出一个新结论:新革命的前景可能会出现在开发程度较低的国家(在此之前,这点尚不很明朗)。因此,从1870年起,马克思开始把某些希望寄托在俄国身上。然而,在这些工人运动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最可能动摇英国这个世界资本主义主要堡垒的那场革命,也失败了。在爱尔兰芬尼亚勇士团也显然遭到毁灭性的失败(见第五章)。
马克思晚年不乏退缩与失望的情绪。比较而言,他此时的作品很少,而且在政治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活跃。[马克思死后,恩格斯将其遗留下来的大量资料整理成《资本论》第二卷和第三卷。《剩余价值学说史》(Theories on Surplus Value )实际上在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发表之前就已经完成。马克思的主要著作中,除了一些书信之外,只有《哥达纲领批判》(Critique of the Gotha Programme ,1875年)是在巴黎公社失败后完成的。]然而,根据后见之明,我们可以说19世纪60年代革命有两项成就是永恒的。其一是,从此以后,世界上出现了有组织的、独立的、政治性的、社会主义的群众性工人运动。其二是,前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左派影响力,已经被大大削弱了。结果是使日后的政治结构发生了永久性的变革。
这些变化绝大部分直到19世纪80年代末期,亦即国际工人协会再次复苏之际,仍不明显,国际工人协会此刻主要是作为马克思群众党派的共同阵线。然而早在19世纪70年代,至少已有一个国家面临了这个新问题,这个国家就是德国。德国社会主义者的选票(1871年为10.2万张)在短时间的挫折之后,再度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态势明显上升:1874年增至34万张,1877年增至50万张。对于这种发展,没人知道该如何应付。民众既不保持消极被动的态度,也不准备听从其传统“长官”或资产阶级的领导,而他们的领导者又不可能被同化,因此,他们在这种政治结构中显得无所适从。俾斯麦本来可以为了自身目的而玩弄自由议会主义的把戏,其实他比任何人玩得更好,可是此时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高招,只能借由法律手段来禁止社会主义者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