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细长的灰线(第8/10页)

在泰申,佳肴美酒不虞匮乏。那里的所有开销,包括康拉德使用他的府邸,弗里茨尔都向陆军部报账请款,爱国心荡然无存。但在弗里茨尔与康拉德所弃之不顾的土地上,粮食非常短缺,致使要到加利西亚、喀尔巴阡山脉的部队报到的奥匈帝国军官,自己带食物过去。康拉德在泰申创设了“战时新闻总部”,其职责是以吹捧性的文章,例如《我们的康拉德》(Unser Conrad)、《我们在战场上的王朝》(Unsere Dynastie im Felde),为他的名声增光。编制员工名单里放进摄影师、电影制片人、雕塑家、作家(包括里尔克与茨威格)的名字,以予人重振雄风的印象,且发布《俄罗斯猎杀》(Russenjagd)之类的画作或《从杜纳耶茨河到桑河》(Vom Dunajec zum San)之类乐观的宣传小册。[60]没人受骗。康拉德的德国联络官胡戈·冯·弗莱塔格-洛林霍芬(Hugo von Freytag-Loringhoven)将军向法尔肯海因报告,康拉德的军队是“一碰就破的工具”。奥地利的师级部队,兵员少到只有五千人或更少,连级部队少到只有五十人。有作战经验的奥地利军官大量战死,乃是一大“灾难”。俄国人吹嘘他们俘虏了数万奥匈帝国官兵(相对地只俘虏了两千德国官兵)。评估过这支破败的军队后,兴登堡向德皇抱怨,他不得不倚赖“一支优柔寡断、战斗力差的奥地利军队”[61]。

逃离战区的犹太人

一九一四年晚期,趁俄军还未到,逃离家园的加利西亚犹太人。

犹太人在俄罗斯帝国内受迫害且常受到俄国士兵虐待,得知俄军要来,即收拾能带走的家当逃难。有位俄国军官写道:“集体迫害犹太人所留下的阴影,落在我们迫害过的每个地方。”

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在维也纳,博尔弗拉斯从康拉德处得知,东线战事已无指望。在附近的某个红十字会医院里,有个记者难过地看着一名刚从波兰回来的奥地利军人死亡。绿脓从大腿处的伤口流出,这个军人无助地躺着,让医生划开感染部位,排干恶脓:“这个病人先是喘着气,然后呻吟,接着嘶哑地一声大叫,然后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可怕的尖声急叫,像狗一样。”[62]精疲力竭的军医开始把士兵称作“脓槽”。而俄国人在人力这项必不可少的资源上拥有三比一的优势,一百二十个俄国师(每师十六营)对抗六十个奥匈帝国、德国师(每师只十二营)。

弗里德里希大公与康拉德在泰申

奥匈帝国士兵在前线受苦时,弗里德里希大公(左)与康拉德(右)却在弗里德里希位于泰申的西里西亚府邸里设立了豪华的总司令部。哈布斯堡王朝军队于东边一百二十公里处垮掉时,据军官记载,这两位司令官仍维持老百姓般的生活作息(小睡、漫长的午餐、散步、读报数小时)。

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康拉德窝在他位于泰申的别墅里,开始奇怪地执着于形式上的尊卑。凡是可能让人觉得他隶属于德国人的场合,他都拒绝出现。法尔肯海因邀他到柏林讨论战略事宜,他说在泰申有要事要办,婉言拒绝,然后派了一个少校代他出席。此举的羞辱意味鲜明,而德国人也这么认为。在梅济耶尔的德国总司令部,奥地利联络官施蒂尔克大为惊骇:“在康拉德的这一举动里,我开始看到欲保住德国这个盟邦和我君主国的利益所不可或缺的良好关系是不保的。”施蒂尔克将此事呈报博尔弗拉斯,后者承诺着手损害防控。在德皇走访东部战线十天期间里,康拉德前去布雷斯劳会晤德皇,在那里他也不肯和法尔肯海因谈正事,还向一脸不敢置信的德国人解释道,他纯粹是以弗里德里希大公随员的身份,不是以奥匈帝国参谋总长的身份前来。[63]

此刻,康拉德本该与德国人从长计议确立大计,不该藏身在弗里茨尔的行馆里,但即使德奥两国的总司令部关系改善,恐怕也改善不了奥匈帝国军队的战斗力。贝希托尔德担心德、奥两国已没有共同的奋斗目标。维也纳打俄国人,柏林打英国人,对伊普尔突出部投入超乎比例的大量资源,甚至考虑从海空入侵英国。一九一四年十一月时,德国人已杀死、杀伤或俘虏英国远征军三十万兵力的三分之一,推测伦敦不久后就会因撑不下去而垮掉。[64]奥地利外交官则没这么笃定。他们谈到德国总司令部里非理性的仇英心态,谈到海军元帅阿尔弗雷德·提尔皮茨(Alfred Tirpitz)所组织的陆海战将把宝贵资源从东部战线移到西部战线。[65]德奥七月时张开双臂欢迎的这场大战,此刻正渐渐失控,已几乎失和的德奥两国面临可能输掉战争的险峻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