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萨拉热窝逞凶(第8/10页)

简而言之,照康拉德的部署,奥地利在各个战线都要吃败仗。他的上司,斐迪南大公死后获皇帝任命为总司令的弗里德里希大公,识见不足,无法修正康拉德的决定。与五十八岁的弗里德里希——至交好友口中的弗里茨尔——见面后,奥芬贝格觉得他乏善可陈:“我们简短聊了些琐事;一如这类人所一向予人的印象,这位仁兄让人觉得无可救药的平庸;由他统领两百万大军,叫人生不起信心。”[61]所幸仍有一条出路可避掉这场即将降临的大灾难。英国大使于七月二十八日拜访贝希托尔德,表示愿意帮忙,并提醒这位外长绝不可再“漠视(维也纳与塞尔维亚争吵的)欧洲层面”。如果贝希托尔德继续漠视,会有一场把所有大国都卷入的世界大战。贝希托尔德告诉英国大使,俄国人不会插手,“因为我们会(向俄国)保证我们无意扩张领土”。[62]贝希托尔德如此谨慎之人,对世局的看法竟也如此天真。

德国人为开战推了最后一把。七月三十日,德皇要弗朗茨·约瑟夫同意以“贝尔格莱德或其他要塞”的控制权为担保,确保塞尔维亚与维也纳合作调查暗杀阴谋,一时之间似乎支持“在贝尔格莱德停住”这条路,但隔天,威廉二世的立场突然一百八十度翻转,向圣彼得堡和巴黎都发出最后通牒。“勿接受英国为消弭战火所进一步提出的建议,”毛奇指示康拉德,“欧洲战争是挽救奥匈帝国的最后机会。德国愿毫无保留地支持奥地利。”

其实,毛奇应该还要补充一句,欧洲全面战争是挽救德国的唯一机会,因为贝特曼已严正表示,“未来是俄国的天下,俄国越来越壮大,像越来越深沉的噩梦重重压在我们身上”。[63]只有战争能防患未然阻止俄国壮大,或者说柏林是这么认为。维也纳与柏林之间这些意见的交换,证实德国和奥地利是掀起这场战争的元凶,而毛奇坦承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事,则提供了更确凿的证据。毛奇写信告诉贝特曼·霍尔维格,说会有一场“世界大战”,诸大国会“相互厮杀”,带来不堪设想的恶果——“几乎整个欧洲的文化会毁于一旦,数十年无法恢复”。[64]但不要紧。一如奥地利人,德国人觉得他们现今享有的军事优势,会在两或三年内被俄国、法国的大规模军事整备计划压倒。那些计划将使俄法两国拥有更多兵员、火炮、基础设施,使靠着一九一三年的庞大军事支出计划而这时仍占上风的德国,将得在公平的立足点上与他们较量。毛奇于一九一四年五月在卡尔斯巴德告诉康拉德:“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就越低。”[65]

而一如奥地利人,德国人也苦于国内的政治乱象。贝特曼·霍尔维格当德国首相已有五年,却从未能在国会掌握可靠多数;他的职责已沦为让国会通过庞大的陆海军预算,抵御社会党、阿尔萨斯-洛林党(“法兰西万岁!”),以及那些挑剔在自家地盘上每个说德语的学校和官员的波兰人。推动战争的势力太强,贝特曼想挡可能也是螳臂挡车。这位总理抱怨,“在军事活动方面”,他未“得到充分告知”,“开战的决定是在德皇周边的封闭小圈子里做出的”。[66]后来奥地利人忆起柏林这些焦虑万分的决策者“害怕、紧张、迟疑、神经质”的特质。他们先后于八月一日、八月三日向俄国、法国鲁莽宣战,缺少了“俾斯麦审时度势的能力”。八月五日英国不情不愿地加入反德同盟一方,在“以防整个西欧为单一强权所宰制”时,德国人的反应是暴怒(且愚蠢):“多了一个敌人,只是多了一个紧密团结、战斗到底的理由。”[67]

奥匈帝国的宣战行动,完全看不到德国人的这种心态。奥匈帝国八月六日才不情不愿、有气无力地向俄国宣战,而其理由,一如贝希托尔德所说的,“鉴于俄国在奥地利、塞尔维亚冲突里摆出的威胁姿态”。康拉德满怀悲观——将伤害他对整场战事之运筹帷幄的一种悲观——严正表示“若是在一九一二至一九一三年,胜算大概还不小,但如今,我们是va banque”。[68]这番宣示完全未能稳住民心士气,因为va banque是赌徒术语,意指拿庄家的所有赌本对赌,“赢则全拿,输则赔光”。一如以往,康拉德表现得好像他是整个情势的无辜受害者,而非情势的主要推手。蒂萨继续阻挠,主张走德皇最初提出的“在贝尔格莱德停住”路线,坚持要贝希托尔德“打消(奥地利出兵侵略的)妄言”,但为时已太迟。在申布伦宫安静的房间里,老皇帝已无奈接受侵略路线。他一语不发地坐着,如他的副官所说的,相信“我们名正言顺的目标”可成。这位副官,阿瑟·博尔弗拉斯将军,对未来颇为乐观。他在写给人在萨拉热窝的波蒂奥雷克的信中大言不惭地说:“我要再次高呼‘许多敌人,好多荣耀。’”[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