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潮汹涌的四十年和平(第25/39页)

河南人的拆迁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之后,士匄行色匆匆地来到宾馆,四面围墙基本上都拆得差不多了。

子产带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接待了他。

士匄指着门外的断壁残垣:“你们这是干什么?敝国由于管理不善,盗贼横行,因此派人修缮楼堂馆所,故意将大门造得很高,围墙筑得很厚,就是为了不让贵宾们受到骚扰。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武士能够防备盗贼,但是让别的国家的宾客怎么办呢?寡君特意派我来请教拆墙的原因!”

问完这句话,士匄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气沉丹田,严阵以待。子产的口若悬河,他是领教过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关于您提的问题,”子产清了清嗓子,“请允许我解释一下——郑国是个小国,不幸处于大国之间,大国对我们总是要求多多,而且没个准信,因此我们的国君不敢安居,挖地三尺地搜罗了全国的财富,前来贵国朝觐。(士匄感到一股怨气袭来)不巧贵国的办事人员忙于事务,无暇接见我们,而且也没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接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敢献上财礼,又不敢让它们日晒夜露,害怕时而干燥时而潮湿导致货物腐朽。如果要将这些财礼送到贵国的府库中,必须经过在庭院中陈列的仪式,而贵国又没有任何安排,所以只好自作主张,推倒围墙,以陈列礼品。(士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听说,当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殿造得非常低小,没有可以眺望远方的高台,但是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建得又高又大,好像现在君侯的寝宫一样。宾馆内部的库房马厩都被加以修缮,司空按时整修道路,泥瓦匠定期粉刷墙壁。各国的宾客来到,甸人(官名)点起火把,仆人巡视宫殿,车马各有安置,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车辆管理员为车轱辘加油,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晋平公就算再忙,也从来不让宾客耽搁等待,也没有听说他为此而荒废政务。他关心宾客的悲喜,时时加以安抚,对宾客不知道的事情加以教导,缺乏的东西慷慨周济。宾客来到这里,就好像回到家里一样自在,哪里有什么忧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怕干燥潮湿!(这一拳打得士匄眼冒金星)可是现在呢,晋侯的铜鞮宫(宫殿名)延绵数里,而前来朝觐的诸侯住的房子就好像奴隶宿舍,门口进不去车子,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然横行,传染病也趁机肆虐。宾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得接见,如果还不拆毁围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礼,那罪过就更重了。(又是一记老拳!)我小心翼翼地问您一句,到这里来有什么指示?听说晋侯因为鲁国的丧事而伤心,我们对此也是十分悲痛啊!如果您能够为我们引见一下,献上我们的财礼,我们马上修好围墙就回去,而且会记得您的恩惠,不敢有半点埋怨!”

子产说着,朝士匄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士匄恰似刚刚回过神来似的,赶紧回礼,说:“您言重了,我马上回去转达您的意见。”说完整理好帽子,急匆匆地走了。

士匄回到宫中,将情况向晋平公如实汇报,晋平公哑口无言。赵武说:“人家说得有道理啊!我们确实做得很差劲,让诸侯住在这么破旧的院子里,这是我们的罪过啊!”请士匄回去向郑国君臣表示歉意。

第二天一早,晋平公便接见了郑简公,不但礼仪有加,而且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来慰劳他。郑简公临回国的时候,晋平公还回赠给他一大笔财礼,又派人重新修建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看在眼里,感慨地对家臣说:“看看,你们现在知道口才的重要性了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都因他而得利。诗上说,辞令和睦,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子产深谙此道啊!”

【刚柔并济,扬长避短的政治纲领】

回过头来说说郑国的事。

良驷之争以良霄的失败而告终,然而如前所述,从客观上讲,最大的赢家不是公孙黑,也不是驷带,而是一贯不瘟不火的子产。无论从政治声望上,还是从政治排名上,现在都应该轮到子产接替良霄的位置,成为郑国的执政了。

然而,当罕虎提出这一毫无悬念的动议时,仍然有一个人表示反对,那就是子产本人。他对罕虎说:“国家弱小,而且接壤大国,再加上各大家族势力庞大,受到国君宠爱者甚众,我很难治理好。您德高望重,管理有方,还是请您来吧!”

罕虎心想,这怎么行呢?我既做当国,又做执政,这不是坏了郑国的规矩吗?再说了,诚如你所言,郑国的形势很复杂,外有大国,内有豪族,那就更不能由我一个扛着,你得帮忙啊!他拍着胸脯说:“您放心好了,我会带个好头,带领大家都听从您的命令,我不相信还有谁敢冒犯您?请您好好辅佐国君吧,国家没有大小之分,只要小心应付大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