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45—1990年社会革命(第9/17页)
于是新兴工兴取代了旧有工业,两者的面貌完全不同;不但出现的地点经常有异,在结构上也往往大异其趣。80年代的流行术语,例如“后福特时代”[6] ,便透露了其中玄机。由生产线连接的大量生产的自动工厂,整个城市或地区投入某一单一工业(例如底特律和都灵的汽车工业),工人阶级住家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形成一股紧密连接的力量——以上种种似乎均是古典工业的特征。虽然不尽正确,其中的真正意义却并不仅限于象征的意义。进入20世纪,凡是旧工业结构复苏活跃的地方,例如新兴的第三世界国家和社会主义经济,在有意追求“福特式作业”时,其与两次大战之间,甚或1914年前的西方工业世界相同之处往往极为明显——类似之处,还包括以汽车(例如巴西圣保罗)或造船[例如波兰格但斯克(Gdansk)]工人为主干的工人组织,在工业都市中心的兴起壮大——正如当年美国的汽车业联合工会(United Auto Workers)和钢铁业工会(Steel Workers’unions)的兴起,是由1937年的大罢工而发轫。于是旧工业进入90年代继续存活下来,只是如今均已进入自动化,并有其他一些改变。相反的,新型工业与旧工业却完全不同。在标准的“后福特”工业地带,如中北意大利一带的威尼托(Veneto)、艾米利亚—罗马涅、托斯卡纳等地,均不见旧工业特有的大型工业城市特征,如独霸一方的厂家或巨大工厂的踪影。这些新工业地区,往往是由散布乡内及镇上的工厂组成,其网络从郊外的作坊到外表极不起眼(却属高科技)的工厂到处都是。某家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即曾问过博洛尼亚(Bologna)市长,可否愿意考虑让该公司一大工厂进驻该市。对此建议,市长很有礼貌,却断然地敬谢不敏。[7] 他表示,他的博洛尼亚,繁荣进步——刚巧也属共产党的治下——很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以农业性工业为主的社会及经济:还是让都灵、米兰这些大城,去担心它们这类工业大城必有的问题吧。
于是工人终于成为新科技之下的牺牲品,进入80年代尤其如此,生产线上缺乏特殊技术及半技术的男女工人,更难逃这个命运,自动化的机器生产,轻易便可取代他们的地位。随着50年代和60年代全球大繁荣进入尾声,70年代和80年代便成为世界普遍不景气的年代。回想当年极盛时,生产作业虽然愈来愈节省人力,工人人数却不断膨胀(参见第十四章),如今好景不再。80年代初期的经济危机,使得40年不见的大量失业状况重现人间,至少在欧洲尤为严重。
对一些缺乏远见的国家来说,一场工业大屠杀于此时开始。1980—1984年仅仅5年时光,英国制造工业损失了25%。欧洲六大老牌工业国从事制造业的人口,从1973年到80年代后期之间,减少达700万之众,几乎等于四分之一;其中半数在1979—1983年间消失。到80年代末期,旧工业国的工人阶级更见减少,新工业国却日渐兴起。此时西方发达国家的平民就业总人口当中,从事制造业者只占四分之一;美国损失更重,已不到20%(Bairoch,1988)。原来在马克思主义者的说法里,随着工业的发展,人口势必日趋工人阶级化,以至绝大多数都将成为(体力劳动)工人。这种臆想,与事实的发展变化相去甚远。其实除了英国是最显著的一大例外之外,从事工业生产的劳动阶级始终在各国居于劳动人口的少数。然而,至此工人阶级及工人运动的危机已出现,在旧工业世界尤为严重。它的败象,远在其问题趋于严重、转向世界性之前便已出现。
这个危机不是阶级本身的危机,却属阶级意识的危机。在19世纪末叶(参见《帝国的年代》第五章)的已开发国家中,各行各业工人大众在出卖自己的力气以求糊口之余,发现众人原来可以结成一个工人阶级组织。他们也发现,原来这个事实可以作为他们生而为人、在社会上求生存奋斗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至少,他们当中有相当数目的人得出这个结论,便起而支持以工人为主体的党派及运动(这些党派及运动的意向宗旨,从其名称即可一览无遗,如工党等),数年之间,便成为声势浩大、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工人们不但结合在一双双为劳动弄脏的粗手及微薄的工资之下,他们绝大多数,更属于完全缺乏经济安全感的贫苦大众。虽然工人运动的主要人物并不至于穷到无立锥之地,但是他们对生活的要求是朴素的,离中产阶级的需求甚远。事实上在1914年以前,世界各地的工人阶级与耐用消费品的享用完全沾不上边,即使到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也只有北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3地的工人享有这个福气。英国共产党的一名党员曾于战时被派往考文垂(Coventry)的兵工厂进行考察。只见考文垂军火生意兴隆,市场繁荣。这位同志回去之后,张大着嘴巴对伦敦友人——作者本人正在其中——惊讶地说道:“你想得到吗?在那里,连同志们也有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