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代步兵军阵的战术特征与发展历程(第3/17页)
至于蓝永蔚构拟的步兵阵列前后间距和左右间距完全相同,也缺乏史料依据和现实基础。明代戚继光编练抗倭军队时,用过两种队列编组形式。一种是他独创的“鸳鸯阵”,另一种是古老的“立队法”,即每“伍”五名士兵列一横行,伍长居中,前后四个伍组成一小方阵“队”:
立队法:以伍层站立,队长居前,伍长居中,以成一方,纵横成行。古所谓行伍,即此法也。[21]
这种由小的横行构成的20人方队,和《大唐卫公李靖兵法》中的50人队方阵构成原则基本相似。值得注意的是,步兵所谓“方阵”,一般指长度和宽度基本相同,而非士兵的行数和列数相同,即士兵的前后间距和左右间距不一定相同。所以戚继光“立队法”横向有5人,但纵向只有4人,左右间距小于前后间距。再如秦陵兵马俑方阵,每个探方横向平均有23人,纵向平均有18人;左右间距亦小于前后间距。[22]前述《大唐卫公李靖兵法》中,50人小队成横向5行、每行10人,占据十步见方空间,则前后间距为左右间距的二倍。再如中国2009年国庆阅兵方阵,横向每行25人,共14行,前后间距亦大于左右间距。冷兵器战争的队列左右间距较小,是为了队形紧密、对敌作战坚固,前后间距稍大则是便于队列行进的机动性。
冷兵器战争虽然已经成为历史,无法重现。但近似冷兵器作战的情况仍然存在,这就是现代都市中街头示威者与防暴警察的打斗场面。从电视新闻和图片报道中都可以看到,在街头冲突中的防暴警察,都会列成非常紧密的横向队列,用盾牌防范投掷物,在打斗中也非常注重保持队列的连续性。这都是冷兵器战争的基本作战原则。
步兵的作战方式:陷阵
在步兵军阵交战中,双方队列互相接近后,前排士兵交手肉搏互相砍杀,优势一方会逐渐突破敌前方队列,突入敌军阵列的内部。战国以来,习称这种攻破敌阵列的行为为“陷阵(陈)”,在给将领统计战功时,它和攻城首先冲上敌军城头的战功“先登”一样重要。《史记》记载汉初诸将的战功时,“先登”常常与“陷阵”联用,但两者具体含义是有区别的。刘邦部将曹参在反秦和楚汉战争中战功第一,《史记·曹相国世家》对其军功有详细记载,其中在东阿、南阳与秦军作战时都是“陷陈”之功。曹参统帅的主要是步兵,他所“陷”的应当也是敌步阵。
需要注意的是,“陷阵”并非全歼或最终击败敌军,而只是在敌阵队列中打开缺口。一旦敌队列被冲开、军阵被分割,直接后果就是指挥体系被打断,统帅的指令无法通过军官逐级传达给一线士兵,这会给被分割的士兵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影响其战斗力发挥。加之传统时代的步兵地位较低(与战车兵、骑兵相比),作战积极性普遍较差,一旦失去上级军官的监督,很容易出现一哄而散的溃败局面。成功“陷阵”之后敌阵溃败,才会出现对敌大追杀、大斩获的局面。所以“陷阵”和“先登”都是首要功劳。至于斩首或俘获敌军之功都是量的差异,和“陷阵”之功有质的区别。
为了成功“陷阵”,冲开敌军队列,统帅会选择强壮、有战斗经验的士兵部属在军阵对敌的最前方。如东汉末吕布部下将领高顺,就有七百余名士兵组成的这种部队:“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陈营’”[23]。曹操与吕布军作战时,双方激战一天都未退缩,曹操处于被动局面,遂临时“募陷陈”,应募士兵数千人,由典韦统帅,“皆重衣两铠,弃楯,但持长矛撩戟”,将吕布军逼退,曹操乘机撤军。[24]这次“陷阵”虽然没有彻底击败敌军,但为己方军队获取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也是成功的作战。
从东汉末开始,骑兵逐渐承担起冲击步兵军阵的任务,步兵精锐负责“陷阵”的现象开始减少,但从未消失。因为许多军队缺少战马和骑兵(特别是分裂时代的南方政权),而且步兵对地形适应性强,崎岖山地、丛林湖沼等不便骑兵奔驰的环境仍要靠步兵作战决胜。如西晋对东吴政权发起总攻时,东吴也派出一支军队渡江展开反冲击。吴军缺少骑兵,但他们有来自丹阳郡的精锐“刀楯”五千人(即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战士),“号曰青巾兵,前后屡陷坚陈”,在与西晋淮南郡步兵决战时,“三冲不动”,即无法冲陷晋军阵列,遂失去控制开始溃退。晋军乘机展开进攻,“吴军以次土崩”,进入彻底溃败,这次反击遂宣告失败。[25]这是试图陷阵未成,反而遭遇惨败的例子。再如隋朝名将杨素,他每次作战都“先令一二百人赴敌”,如果成功“陷阵”则主力展开总攻;“如不能陷阵而还者”,则不管斩获敌首级多少一律处斩,同时再选二三百人展开下一轮陷阵。这种血腥的做法使得将士畏惧而“有必死之心,由是战无不胜”[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