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淑瑞口述(第7/8页)

周:他媳妇还(把尸体)给拉回来了,还请和尚了我记得。要说那会儿呀你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高:那会儿的事你知道得多,我知道得少,因为我不出门,从15岁(跑日本以后)回西苑住就没怎么出过门。

后来我就上军委三部的幼儿园,干了一个月,因为我们家(出了反革命)的事又不让我干了。后来不是说让白手起家不吃闲饭么,注216几个人凑点儿钱,就在鞋厂做鞋,一天才8毛钱。后来鞋厂不行了又转铁厂,我都做细活儿。

定:您还有这门手艺,跟您老伴学的?

高:不是,我是跟他们学的。后来中关村那儿给我考了个三级工,一个月工资是99块钱,比我爱人挣得多啊,他后来在六建,才挣45块钱。“文化大革命”以后我就把工作辞了。

我生了五个男孩一个女孩,老大属猴的,六十一了。老二是女孩儿,今年五十八了,底下都是男孩,最小的四十五了。都挺好的,孙子今年都三十五了。

7.那场“文化大革命”

高:那场“文化大革命”,我爸爸是自杀的。过年就七十三(岁)。

定:怎么,斗他啊?

高:怎么不斗他啊,他当过伪保长,当了半年。

定:是日本的时候还是国民党的时候?

高:国民党。

周:这保长有好有坏不是?当保长也是派的。她爸,没伤过人。没说上你家勒索过,什么开会讲话,没有。

高:我爸爸净干好事,净给往外保人。谁家没吃的了给人端点儿,谁家死了人抬不出去,我爸爸带人抬去,钱不够了我爸爸出。那时候我们家就有点儿(钱)了,还开过粮店,卖过面呢。说我们家这个那个的我特生气。反革命家属啊,我二弟弟。

定:西苑这条街上怎么那么多事儿?

周:这斗啊还不是因为跟他们家有仇,不是,就是气人有笑人无。你要比他强点吧恨死你。

高:要把我爸爸遣回老家去,怎么跟老家说呀,没做过坏事啊……那会儿也是傻,愚昧,缺心眼儿。没回过家,不敢回家,也不认得家里的人,我大爷什么的都死了,就剩下弟弟了。走到半道,有一桥,往下一迈腿,下去了……

周:老头子是受不了折磨跳河了。

高:我爸爸走的时候儿,要往回送的时候儿,我找派出所去了,我说把我爸爸送走我不放心,我得跟着走。田所长说:“哎哟喂老高喂,你别说那个,你没瞅那大字报贴的我吗?我都要被抻出来了。”那里头的警察就他好,旧社会留下来的警察,挺懂事儿的。他说你饶了我吧,那谁谁拿着棍子老在院里转悠,我都不敢出门。说你先回去吧,多咱老头老太太回家呀——他是跟我后妈走的呀,有人接你再去,没人接那边也红卫兵多着呢,到时候你照顾他再让人打你。我说打我我也得跟着呀。后来说不能跟着,我爸爸他们就走了。

(我爸爸再婚)是我同意的,那老太太干净,脾气也好。对我老弟弟老妹妹,对他们两人特好,自个儿都舍不得吃给他们吃。我后妈跟着我爸爸也受了委屈了,她一瞅我爸爸跳河,她也跳了河了。跳河了水浅,让人家村里的警察给捞上来了。走的时候我给他们换了300斤粮票,连粮票带钱都湿了。(村里)还要给我后妈判个什么,后来我弟弟不是在村里当村长么,就不让动,就让我后妈扫街去。

后来我带着我那小儿子,5岁,我就回去了嘛。去了一下火车,没坐过火车,上哪儿走啊都不懂。回去一问呢,就说我爸爸跳河了,跳的是哪个河,我哭起来就没完哪。我二大妈就说:“得了闺女,就别哭了,再哭你怎么弄这孩子走啊。”我在家待了11天,给我后妈买的锅,让她跟我二大妈单吃啊。我二大妈有儿子,人家照顾着,买点心也给我妈吃,我妈就不落忍,说我老这么吃算什么呀,儿子说我妈是妈,您也是我妈呀。我后妈特得人心,跟人家闺女那儿给人归置屋,给人做点活儿。

定:后来您这后妈呢?

高:死了,死在老家了。后来不是又开了一个什么会呀,公安局问她以前那男的做什么事,那男的是个军官,过去那老军阀的军队的,他死了她就又嫁人了,就都牵扯着,不敢回来,后来回她娘家了。她娘家在西陵那边,叫什么你看我又忘了。

定:易县?

高:啊,易县。你看嘴边上的话就想不起来了。她去年三月份得的脑血栓,就这样了。一提(“文革”)那事儿呀我就生气。您是没赶上,没影儿的事就给你胡诌。我也有点爱面子,让人家说这道那的我特生气。

8.兄弟姐妹

高:说我们家人的事啊,桂芳都知道,我们那时候发小儿。我起小的时候也是厉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