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有庄与骚子营赵颐口述(第5/6页)
七七事变我家遭的那殃,死了这么多口子人,就我这五妈,死了俩闺女;我四妈死了一个闺女;我妈死了一个闺女,就是我三姐,19(岁)了,是最大的(死的孩子中年龄最大的);然后就是我五姐,我六姐都死了,六姐比我大一岁;然后空过我们俩:我是老七,还有老八;然后老九也死了;还有我那亲爸,就是我爸的妹妹,也死了,就她是早有病。您说我们都在一块儿,就把我们两人空下了。我爸说为躲那炸弹,挖个窖吧,咱们上那窖里边去,在坡上村二号,我们那院子大极了,北屋后边还有院子,还有四间北房,就是烧香磕头的那个,东院还有三间北房,还有一大排灰房,都是碾坊、磨坊、车房,都是那个,西边院子还有磨坊,专磨大米的,那个是磨麦子的。这窖挖在西边院里,还没挖好呢,说是挖到“五鬼坟”了,就噼里啪啦死了这么多人,白喉,就都在一块儿,一会儿工夫,玩着玩着就哎哟,就难受,就发烧,进屋三天抬出一个去,就死了。别人家也没有呀,就我们家遭这难。我亲爸(指姑姑)死的那天正好日本扔炸弹,我亲爸怎么埋的我们都不知道,就给人钱让人抬走,埋在上河沿了。我亲爸50多岁死在我们家的,没结婚。
我们赵家是讲究养老姑娘啊,我老祖捡的这个姑爷倒结婚了,给的肖家河。我还(有)一个姑爷,是我丈老祖的女儿,也没结婚。我爷爷死了她指着什么呀,就我爸爸这哥儿仨,轮流一人一个月,我五妈也侍候过我这姑爷。我姑爷她是解放以后84岁死在我们家的。
赵家就是养老姑娘,给上边,往上攀,人家不要,往下不给,怕孩子受罪,越养越大,当填房又怕受气,在旧社会要是27岁给出去就只能当填房了,是不是?过去地主家庭的姑娘得十八九岁给出去,贫民家庭的姑娘也就是十二三岁,几岁就给人当童养媳去了。我家还算有钱,所以就都养着。我大姐解放的时候就三十六七了,我最小的姐姐解放时23岁了,都没给结婚。就我那时十五六岁,没摊上,我上学呢,上中学。
为什么呢?我爸爸有他的说法。“文化大革命”以后,我姐姐全都定为地主成分,那时候拉出来斗,您说。我姐就问我爸爸,说您要是早把我给了主,我何必定为地主?我爸爸就说,我早把你给主,我使什么给?我要是聘姑娘,我得给嫁妆,就凭我这个门户,我不办事不成,我哪儿有钱?我又不工作,就得卖地。我还要维护我这个家庭呢,我怕人家说我把老家儿的产业全卖了,那会儿你爷爷死有人就说过我“三年抱粥锅”,我为了这个我就不能卖产业。这叫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问:“那谁说的您哪?”他说谁谁说的,我说那你们是狗咬狗,我爸就急了,说:“对,那会儿我们是老狗咬老狗,现在是小狗咬老狗。”真是这样啊,要维持这家庭,女儿就不能出嫁,就耽误着。我爸他舍不得钱呀,舍不得这地呀。我妈着急做不了主,还挨打呀。我大姐后来还是我给做主找的主,都是解放后了,她41岁结婚,42岁剖腹产。二姐比大姐小两岁,42岁结的婚,没有孩子。反正到我这儿也都是结婚晚。
我是最小的一个,我妈生我就42岁了,我大哥比我整整大20(岁)。您说我们家封建到什么程度,我们俩是一天生日,我哥哥是7月24日,我是7月24日夜里11点多钟,我是女孩子,我哥哥是男孩子,怕我压他的运,告诉我不能算24(日),要算25,硬把我搁到第二天去。可是您说这么封建,应该不待见这女的吧,(却)还管这女的叫爹叫爷爷的这样叫。
我最小,我爸爸最喜欢我,他就老教给我怎么做人哪,就用家族的传统教育我:疼兄爱弟孝顺老人,三从四德,给我念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什么的。他还从黄旗里头找过老师呢,教我珠算,教我写字。我们那堂屋后边是山墙,像咱们现在所谓的客厅了,一进屋完全是大玻璃,挂的完全是多少幅书画,郑板桥的。每次我犯错误,我爸爸给我的惩罚,轻的就是让我站在郑板桥字画底下,重的是跪在那儿,背“难得糊涂”,背多少遍。从小我就会背这个。
我妈是1969年1月死的,我爸爸是1971年死的。他们自己单过,有困难就找我,因为就我挨着近。我大哥在城里,我二哥在城里,我二姐、四姐在城里,三姐死了。我妈说我,就我们勤注106哪,从小就爱有病,怎么老有病老不死呢?大难不死,心眼儿好,孝顺老家儿。 解放时候城门一关,我们家这儿说别双加料,又是地主,又是旗人,本来地主就够要命的了,再加上旗人,害怕,说满族人赶快改汉族,我们这一大家族都在这儿呢,就都改了,就我二哥这一支子在城里不知道,一直到现在,他这6个孩子都是满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