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易中天(第5/6页)

主持人:那当时是含辛茹苦考上研究生的,还是天生丽质?

易:应该说是就应了那句老话,叫做机遇总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主持人:总是给班主任准备的。

易:我倒也没存心准备考什么研究生,那时候还没有这个知识,但是在那动荡的十年当中我没有中断读书,这个读书倒不是出于功利的考虑,纯粹是一种爱好。那么能读的书不太多,但是挺管用,我那时候通读了《毛泽东选集》,基本读完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四卷,读完了鲁迅选集,然后我还暗藏了两本唐诗宋词。

主持人:是从家乡带过去的?

易:对,那个是暗藏的。

主持人:当时真有人查吗?

易:有人查,没人的时候可以看,好在我们在军垦农场,有文化的人也不多。

主持人:不知道您在看什么。

易:对,外边弄一封皮,红封皮,可以蒙混过关。那么应该说多少有点准备。然后我花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当时在床头贴了一条标语,激励自己的标语:“三个月等于三年”,我就说我三个月至少要达到大专水平,要把那书都读完。然后去考研究生,一下就考上了。

主持人:也给自己惊着了吧!

易:啊,应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主持人:那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彻底变化?

易:也没有那么想,觉得也就是考上了一个研究生,当时最兴奋的……

主持人:是“领导”?也不是“领导”。

易:你说人嘛,大家都兴奋,家里人都兴奋,朋友们都高兴。就是我自己最兴奋的事,是什么,你猜猜,反拷问。

主持人:我把这机会留给现场的观众,大家来看看刚才易老师最兴奋的事。

易:可爱的奸雄。

主持人:来来来,现场有吗?

观众: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可能可以公开地去看唐诗宋词了?

易:那个时候已经可以公开了。

主持人:对这段历史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观众:我觉得是不是可能文革之后第一批研究生啊?

易:是第一批,但是这也不是让我感到特别兴奋的事。

观众:我觉得是没有“领导”管理了,可以自由了?

主持人:“领导”现在还管着呢。

观众:可能印证了三个月等于三年那句话?

主持人:行了,我看现场要猜对恐怕也不是很容易,我来猜一个,挣的钱比当老师多了吧!

易:那倒不是,是我复试的时候,因为它有一个初试还有一个复试,复试的时候是面试,我到了武汉大学,走过它的图书馆,我说如果我考上了研究生,我就可以在这个图书馆里天天看书啦!因为他们没有经过那个时代,他们不知道,在文化大革命那个时代,尤其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一个连队里面根本看不到书的。

主持人:那在武汉大学以及今后的生活都是完全按照一个在学校当中学者的成长历程,您一步没落地完整地走了过来。

易:大概吧。

主持人:大概,那在这个过程当中,是不是觉得自己人生的道路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易:我觉得人生道路选择也无所谓正确不正确,实际上我们很多时候是别无选择,所以在我的辞典里面没有什么最好啊,最正确啊,或者唯一正确啊,什么最喜欢啊,没有这些词,我觉得只有我们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们能够争取的不应该是最好,是最不坏。世界上没有最好,能做到最不坏就应该心安理得,或者说心满意足了。

主持人:有没有想到过让更多的人知道您的所思所想?

易:这个想到过。

主持人:那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强烈愿望,我让别人了解我?

易:1994到1995年,那个时代在出版上有一个问题,实际上早就发生了,大概从1988年开始在出版上就有了一个问题,就是学术著作出版非常艰难,因为购买和阅读学术著作的人越来越少。那么很多人为了出一本自己的著作,要去找赞助,要去弄课题费,或者实在没有办法,自己从有限的收入当中挤出一点钱来出,然后印个几百册上千册,送给同行、好友。当时我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我说这样一种出版它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那比方说我做的工作是文学、史学、哲学,文史哲是人文学科,人文学科的目的是什么呢?人类的幸福,那么人类的幸福包不包括我们当下正生活着的这些人的幸福呢?包括吧,既然包括我们当下正生活着的这些人的幸福,你是为他们的幸福服务的,那么你该不该把你的学术研究成果交出来,交给大家呢?应该。那么既然你要把你的学术成果交出来交给大众、交给社会,最佳途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