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中国国民性探源 第十四章 秦始皇:历史下的蛋(第8/18页)
可以说,在秦始皇出现的这个历史时段,只要继任的君主才具中上,性格平衡,继续秦国行之有效的战略方针,而不出现重大差错,那么就会理所当然地完成统一大业。秦始皇幸运地赶上了这个“点”。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登上秦国王位,只要他能力不是太差,寿命不是太短,也会完成统一任务,只不过速度可能会稍慢一些。
退一步说,即使登上秦国王位的是一位荒淫无道之君,把秦国列祖列宗的基业败坏殆尽,使秦国由盛转衰,中国也不可能像欧洲那样一直分裂下去。不论如何,统一这个大方向是不会被扭转的。因为每个国家全力奋斗的结果都是一统天下,早晚会有别的国家取代秦国的位置,完成统一的大业。只不过可能会延后一二百年而已。
第三节专制构想的执行者
人们另一个常见的误解是:秦始皇是皇帝制度,或者说君主专制制度的发明者。而事实上,皇帝制度是秦始皇以前无数哲人智慧的结晶。
春秋战国的混乱局势,宣告了西周政治制度的失败。虽然在孔子眼里,西周社会尽善尽美,但是作为专制精神的载体,分封制有它无法克服的先天缺陷。
首先,分封制下中央与地方的紧密关系,是建立在天子与诸侯血缘联系的基础之上。这种亲属间的亲近感把天下万国联合为一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国诸侯与周天子的血缘关系越来越远,血缘纽带的维系作用就越来越弱。当各地诸侯实力增长起来后,就很容易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第二,分封制形成的天子对天下的控制是层层分权的间接控制。这样,和欧洲封建时代同样的问题出现了:“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左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齐国的大夫崔抒要谋害自己的国君。他用计把国君骗到自己家里,然后命自己的家臣们去杀掉国君。按理说,齐君是齐国的最高领袖,崔抒的家臣一样是齐君的臣属,他们怎么敢动手弑君?齐君对他们大声呵斥,要求他们放了他。可是他们不但动手杀了他,杀之前还给他讲了一通大道理:“崔抒是您的大夫,归您直接领导,您有命令应该对他下,而不应该对我们下。我们作为崔抒的家臣,只能听从他一个人,‘不知二命’。”这个故事,典型地揭示了分封制的内在矛盾:周天子的权力受到地方权力的层层阻隔,无法直接抵达社会基层。各地百姓,只对自己的直接领主也就是宗族长唯命是从,对上一层领主则感情上淡漠了一层。在效忠对象之间出现矛盾时,他们只会选择忠于自己的直接领主,与上级领主对抗。因此,虽然周王朝建立之初,经历了一段秩序井然、纪律严明、社会安定、礼乐大兴的辉煌时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王对地方的控制力越来越弱,社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解体。
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大部分中国人看来,结束天下混乱无序的状态,就必须建立一个势高权重、大权独揽、直接控制天下的中央权威,以威势统御天下。他们说,“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累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吕氏春秋》)他们认为,在政治设计上,必须吸取西周衰落的教训,竭力推崇君主,树立君主权威,尊君而卑臣,使本大而末小,天下有了重心,自然大定。在新的政治结构里,天子必须把最高权力握于自己一个人手中,绝不能授予臣下,否则就会导致祸乱。“无从下之政上,必从上之政下。”(《墨子·天志上》)“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韩非子·扬权》)
因此,春秋战国时代的许多著名思想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尊君”理论。他们痛恨当世被各自的权臣把持的各国君主,不够黑心,不够野蛮,不够霸气,没有足够的侵略性,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焦急地给这些君主出主意,告诉他们要挺起腰板,硬起心肠,克服妇人之仁,拿起鞭子和刀剑,重建纪律和秩序,制服自己的臣民,这样才有制服天下的可能。
墨子说,天子必须是人间极贵、极富、极智的人。在人间,他必须成为最高的绝对权威,由“贵且智”的人去治理“贱且愚”的普通百姓,在人群中建立绝对严明的秩序,不得丝毫僭越,这样天下才能大定。“国君者,国之仁人也。国君发政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去若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则天下何说以乱哉?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