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离齐去楚(第2/6页)

樊阳垂目,眼睛瞅着自己的长靴,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腰侧的佩剑,额角青筋瞬时突起。

我心中一落,面色暗了暗,厉声:“那事究竟是不是我姑姑命你做的?”

樊阳缓缓仰首,沉稳漆黑的眸子盯着我,里面情绪复杂而又难言:“上有命,做臣子的不得不从。”

我冷冷一笑,拿冰凉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可你最后还是手下留情,饶了穆侯一命,对不对?”

樊阳面色错愕,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慢踱着碎步围着他转了一圈,叹道:“樊阳是吧?你果然厉害,一心二用,一身二命,既奉齐诏,又听晋令。实在是聪明本有事得紧啊!”

樊阳浑身瑟瑟一下,而后跪地,虽是冬日,古铜色的脸颊边却有汗珠滚落。“公主明鉴,臣本要……本要杀了穆侯,但侯爷那时年幼,臣实在是不忍心……”话至痛处,纵是男儿刚强,虎目中也有莹光泛漾,“只是请公主相信,臣身为齐国密探,自然为齐国效忠,此心不二,天地可鉴。”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良久。

“起来吧。”我弯腰扶起他,无奈地笑,“你以为你这事只有我知道吗?穆侯那么精明,我都能一眼看穿的事,他岂能不知?还有姑姑……”我摇摇头,手指拍拍他的肩膀,喟然感叹,“樊阳啊樊阳,你能安稳活到今日可真不容易!”

樊阳擦汗,面色苍白透青,不语。

我转身,背对着他思量一会儿儿,方慢慢道:“姑姑虽为齐国公主,但已嫁与晋王襄公,是为晋国王后。你虽是齐国人,却是直接听命豫侯的密探,以后她若有何要求命令,能做的且做,不能做的,”我冷冷一笑,目寒,“那就不要理睬。齐晋素来交好,如今齐危而晋援,穆侯和豫侯之间也有联盟之约,你今后身为穆侯的贴身侍卫,虽不要你全心忠诚,但也不得再有害他之心。”

樊阳点头言“诺”,想了一会儿儿后,忽又问:“若豫侯有命要……”

我挥袖打断他的话,声低而冷:“不许胡猜!豫侯有日月之心,君子之道,即便日后或许有可能因某些事与晋隙难,那他也会堂堂正正与穆侯交涉,断不会用这些背后伤人的阴险之术。”

樊阳笑了,称:“公主所言甚是。”

帐外号角声响,细闻下是歇营之令。巡逻的士兵开始执勤,经过行辕时,有重重黑影压上白色的帐帘。

我一时无话,于是坐下来,斜身靠着椅背,睨眼望着帐侧的地图,若有所思。

樊阳在一旁静默半晌,忽出声问我:“公主,时辰已晚,你要不要用点儿膳?”

我撇唇,不耐烦:“我不爱吃北方的菜肴。”

樊阳笑了几声,伸手指向青玉食案,道:“不是北方的食物。侯爷早上去帝丘城找了会做齐菜的厨子,这些都是特地给你做的膳食。”

我愣了愣,半天,方自齿间挤出一句话:“他早上去帝丘城就是为了这事?”

樊阳眸光闪了闪,神色间陡见恍然。他低了头,嘴角一扯,偷偷地笑:“臣听说公主原本是要嫁给侯爷的。”

我坐直身,看着他,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解释:“臣并非多管闲事,也并非胆大敢过问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过……臣近身侍候侯爷十多年,真的从未见他如此对待过其他任何人。”

这话让我听了胸中憋闷。

良久,我才轻轻“哦”出一声,眉尖深蹙,不是愁,不是哀,不是费思和难解,只是愧疚和心疼,或许,当我侧眸看过食案上那些熟悉而又精致的珍馐时,心中有过一抹能温暖我整个人的感动。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初该是他出现时却不见其踪,今日又何必用心至此。诚意拳拳,徒增了我的烦恼和他的不甘。

我起身走至案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嘴中,细嚼慢咽。骤而味道沁入舌尖,我拧了眉,低眸扫过案上的菜式,心神微摇。

这是,金城宫廷的御厨手艺,怎会突然出现在帝丘?

我侧眸看了樊阳一眼,放下了筷子,手指一动,拿起了放在最外侧的点心。

朱砂雪糕,融着桂子和薄荷的味道,雕成了活灵活现的鸾鸟图案。

我转眸想了想,轻轻一笑,将雪糕递至唇边。

“樊阳,你也吃一块。”白色一闪,我扔了点心过去。

“这个图案?”樊阳捧着手中的点心,惊讶。

我笑看着他:“怎么?”

樊阳摇摇头,眸底光芒晃动,偏偏脸上笑容憨厚非常:“臣是觉得像朱雀。”

我闻言点头,了悟。

鸾鸟,又名朱雀。朱为赤色,似火,南方属火,故四方取象中,朱鸟七宿,位在南。

少时,帝丘山顶南下之道,有银光忽闪如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