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生死不知,枉为兄弟(第2/3页)

“我没有幸灾乐祸,”简单见单简这样说,似乎有些激动,便郑重地澄清道:“我只是认为一个人失败不一定是只因为他不幸,而是应该去省思他自身也必有致败的原因。”

“我却认为若要他去反省过去的种种不是,也得要等他活得像一个人的时候再说。”单简说:“他现在正生死未卜,甚或是沉冤未雪,大家就急着显示自己的真知灼识,后见之明,未免太言之过早,于事无补吧?”

“也许你对。一个好将军不一定就是个好杀手,一个好杀手也不一定是好将军。同样的,一个美人并不需要也是个侠女。”简单磊落他说:“我可能是太敬爱龚侠怀了,总是觉得他们的传说像是我一个焚烧着的真实。没想到,却仍只像我们手里的这幅画:画里真真,只是梦里真真。”他手里的是:“诡丽八尺门”的八位兄弟在一起乐也融融的画。

“或许你是对的,”单简坦荡地说,“要了解一个人只要看他身边的是什么样的朋友龚侠怀有这些朋友,这一生就难免有这一败,这是怨不得人的。”

然后,他们都不再说话,望向叶红。

他们已说了该说的活。

他们要听叶红的意见。

叶红很喜欢听他们说话。

只有从年轻人和老前辈的对话里,他才可以得到新的激发和启示。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在他说出自己的见解之前,先问他们一句话:“你们这次往八尺门一行里,对谁的印象最为深刻?”

“高赞魁。”单简这次先说,“因为他的话较为中肯、持平。”

“慕容星霜和赵伤。”简单紧接着说:“因为他们还没有出现,我的梦还没有完全破碎。”

“不过,我听到一个消息,诡丽八尺门的六当家慕容星霜,在上月消灭金兵残余势力,中伏身亡了。”叶红说,“这消息恐怕连龚侠怀也不知道。”

简单和单简都“啊”了一声。

好一会,简单才涩声说:“现在的情形,他还是少知道好一些。”

“我只有几句话;”叶红看着那棵高耸入天、枯枝无叶的老树,“我想,也许人们必须要这样互相捏着、扭着、打着、扳着、争斗着、咬啮着,才能保有他们存身的一席之地。有时候,自私、无知和自大、狡诈常在一起互相奥援。有些事,可以在一瞬间改变了一生。在命运里,我们都只不过是缸里的鱼。”

“不管龚侠怀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他替大宋杀过金兵,战过蒙古大军;他没有死在敌人的剑下、仇人的箭下,除非他真的通敌卖国,否则我们这些武林同道,说什么也不能眼见他反而屈死在大宋的黑狱里。”叶红冷得唇都白了,样子虽然有点苍茫,但眼睛十分年年轻明亮,闪动着不屈之斗志,“朱星五软弱无奈,但对权位紧抓不放,他在这个当口儿出卖龚侠怀,龚侠怀是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其余夏吓叫、路氏兄妹,只是鲁莽灭烈之辈,反不成大害。最可怕的是高赞魁,他仿佛比较讲理持正,但其实每一句话都封杀了龚侠怀的活路:你们不必费心,自有我们救他;你们不必多事,他不值得你们去救;你们不要太好管闲事,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们不要去帮错了人,我们才是受害的人……”

“故此,龚侠怀是不会有人去救他的。没有人希望他出来,没有人关心他死活。就算他能出来,他也失去了他的威信,失去了他的兄弟。天涯茫茫,有时真是禁不起一次失足,容不下一人立足的。”叶红看着这冰封万里的大地,确知他所眼见的每一人都陷在风雪里,到处都是大小的雪堆。“也许他是真的错了。他练的是斩龙的剑,可惜面对的是群虫。他要是被囚,大家就会很快的忘掉他,让他在幽暗的角落发霉生蛆。他就算能再出来,过去以他为荣的人都怕沾着了他。天下最可怕的事,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摆脱不了的活着。你们说,像这种时候,我们应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简单和单简都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热烈的期待。

叶红笑了:“龚侠怀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有本事就待一个落难的汉子是英雄。’让我们来实践他这句话吧。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得给他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也许,我们不救他,也自会有人救他;或者,我们不救他,天下就没有人救他。管他的。天下宁有几许不平事,只要以英雄志做事,以平常心待人,为所当为,能赌能输,咱们还怕什么?就当是撷一朵长在刀丛里的花吧。千古功过唯一笑,纵是流萤也点灯。咱们就来试试看办办这件不讨好的事!”

简单和单简笑出了声。

天气冷得快把人冰封,每说一句话呵出来的气都带点诡异。太阳还没下山,月亮竟奇异的出现在苍茫的天外,在阳光映照来居然晶莹剔透,一种失去了时序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