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云断金晓大义(第5/6页)

可现在呢?你们看看,村里成了什么样了,穷得更穷了;富的挣了俩钱,都吃了、喝了、赌了、嫖了!小的没人教、老的没人养;后山的地也撂荒了,咱们是农民,不是二流子,煤矿能开采多少年,十年,二十年?可咱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甚至几辈子,没有了地、没有了粮,等着到时候开煤矿的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想哭都靠不住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是煤灰、垃圾!……这孽,不是煤造下的,而是我们自己造下的孽!我们自己做的孽不但我们自己要受,我们的儿子、孙子、重孙,要一代一代受下去;日本人在长平杀了七年没有灭了赵氏的种,赵氏一脉,拴马古村,要毁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两年,我和我爹一直在外面打工,我们活得窝囊、活得憋曲。农民离了土地,离了家,没人把你当人看,钻在城市里,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是个人都敢把你当狗撵着打。拴马村的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我和我爹商量,这辈子,我们爷俩生在拴马、也要死在拴马,我赵大锯要为我爹、要为我上一代叔叔爷爷们养老送终。老人没人管,我管!”

一句话如同劈山开石的炸雷,炸响在全村人的耳边!

赵大锯怒吼着,声音激愤,一幕幕让这个不多说话的汉子热泪长流。作为一个农民工在城市里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谈的,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村里人不理解,两年所受的委曲仿佛要在这一刻发泄出来。那个话虽不多,貌似软弱的赵大锯,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赵氏血性被生活的压力压榨出来了,呼唤出来了。

无声的抹了抹眼角委曲的泪,郑重地摸着心口,赵大锯声音有点嘶哑地喊道:“今天,当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当着全村姑姑奶奶大娘大姐大妹们,我赵大锯,以我们拴马村被日本鬼子虐杀的三百冤魂起誓,有生之年,不再让我们村任何一个人受到侮辱;

今天,我要以我太爷赵尚武头悬长平门、以我爷爷赵八百自杀长平城的名义起誓,有生之年,要让我们村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不再像养老院的爷们一样孤苦伶仃;

今天,我要以我父亲赵铁锤三十年勤勤恳恳的名义起誓,有生之年,我要再建一个新村,不再让老少爷们生活在这肮脏、龌龊的煤堆、垃圾堆上;

今天,我还要以我赵大锯的良心起誓,这辈子,我活着要对得起村里的老少爷们,死了,我要对得起埋在南山凹里的先人!”

最后一句,在挥舞的手臂中结束了,几颗大滴的泪,黯黯地掉到了脚下,湿湿的几个印子!格外地显眼。

这声音,如同乍起怒啸的山风,卷过人群,让每个人汗毛直立,肃然起敬!

这声音,如同穿云断金的利驽,直刺每一个人心里。刺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年纪稍大一点知道赵家一门过去的,难受地抹着一掬泪;场子中间坐着几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这是长平劲旅当年的勇士,却已都是风烛残年,唯一的表达方式只能是捂着脸老泪纵横、号啕大哭。赵家两代人死不瞑目的往事涌上心头,场上倒有一多半上年纪的人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年青一代的,也被这话触动着,没有团结就被欺侮,连过路司机和外地矿工也没有把拴马村当回事,拴马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垃圾堆而已,就是因为已经丢了这种团结!不,不是团结,是把赵氏一脉的魂丢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看着赵大锯抹着泪下了台,偌大的打麦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夹着村里人抹着泪震天介般地叫好,这次,不是金刚们在起哄,是拴马人的血性,重新被唤回来了!

赵铁锤没有回家,躲在不远处听着儿子的发言,蹲着身子,恸哭不已,老泪纵横地看着南山凹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说了句:爹,我老了,可您儿子的儿子,也活出来了,您可以闭眼了……

……

……

断墙后躲着的杨伟不躲了,这声音勾起了往事。怔怔地看着场子里发呆,两颗豆大的泪珠无声滑落下来。周毓惠不了解这里的过去,只是觉得杨伟的神情有些悲戚,不知道什么事会让这山一样的男人掉泪,有几分心疼地说道:“伟,你怎么哭了?”

“哎,你不了解拴马村,当年日本人踩过这里,屠村差点灭了种,赵家四代人,两代死不瞑目;第一代赵尚武被日本人砍了头,头挂在长平门上,是睁着眼下葬的;第二代赵八百为了救村里人抢粮,被逼得自杀谢罪!死了七天不合眼,也是睁着眼下葬的;第三代老锤辛辛苦苦三十年,却落得个出走他乡;第四代,不吭不响的锯子也是如此血性!这赵家一门,越挫越勇,当得是没一个孬种。”杨伟说着,也被锯子这话感动了!两眼红着,热泪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