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第五章 四方美人街(第3/5页)

石明亮沿着美人西街走了十来米,还没到羊煞口,先闻到一股奇异的腥味,他细细辨别,那是一种膻臭、咸涩的血腥味,又掺杂着八角茴香的浓郁和肉类腐烂的甜腻。循着味道再走几十步就到了羊煞口。路口已经围满了看客,他们大多穿着黑色或深灰的外套,黑乎乎密匝匝像一群蠕动的蚂蚁。越过这些攒动着的人头,高大的石明亮依然可以看清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只见油腻腻的店铺门口用红色绳索圈出一块空地,把看客都挡在圈外,店铺门头的陈年招牌辨认不清,依稀写着“某某羊肉”,招牌旁边亮着两只白炽灯泡,足有一百瓦,把阴沉的下午照得明晃晃的。店铺门前的供桌上放着两只白瓷碗,不知道装着什么,红的鲜红,白的澄澈。绳圈内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年轻人,各自拿着细长的磨刀棒和锋利的尖刀相互撞击,“铿铿,铿铿铿”,配合着打出单调的节奏。绳圈中间立着一只木制的架子,两根大腿粗的圆木交错竖立,顶上垂下两三副铁钩。“那就是杀羊架呀。”一个男人小声对他老婆说,“你看两根木头红得发黑,这副架子上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羊呢。”

杀羊架前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他举起手用力一挥,两个年轻人立时停手,刺耳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现场安静下来。角落里扔着的五六只毛色肮脏的绵羊偶尔“咩”几声,人群中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要动手了!”“那个就是猫城的第一刀客!”看客们压抑而兴奋地小声讨论着。

人们口中的猫城刀客孔一刀缓缓站起来,他大约五十来岁,粗壮结实的五短身材,眉毛松散,眼睛眯缝,嘴唇略微翻起,龅着两颗门牙,长得竟然十分憨厚。他向前迈了两步,忽的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雪白的肥肉,在强烈的灯光下如波浪般抖动着。他从容不迫地从刀架上拿起一把手臂长短的尖刀,柳叶形状,刀身薄如纸片,他用左手在供桌上的红碗中蘸了蘸,再用拇指与食指滑过刀锋,留下淡淡的血色印记,接着又拿起白碗,把整碗水全部淋在刀上,柳叶尖刀被洗得耀眼夺目,一股刺鼻的酒气同时飘散开来。

“红的是羊血,白的是烧酒,这是在祭刀呢。”资深看客小声说道。

孔一刀伸手弹了一下刀刃,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余音不断,回荡全场。就在这时,孔一刀狭窄的小眼中蓦地精光四射,头发如铁丝般根根竖起,五官也在刹那间变得左高右低,扭曲狰狞,看客们全被震慑住了,现场鸦雀无声,连躺在地上的绵羊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孔一刀抓起一只绵羊,捆住四蹄倒挂在杀羊架的铁钩上,绵羊努力地向上扬起脖子,孔一刀顺势一刀割喉,鲜红的血汩汩流入杀羊架下的脸盆中,不过几分钟,绵羊就垂下头断了气。孔一刀解下捆住羊蹄的绳子,用铁钩对准绵羊咽喉处的刀口,重新把羊挂上杀羊架。他不断用刀尖划向绵羊的蹄子和腹部,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绵羊的身体随之发出噗噗的皮肉分离的声音。他的动作大开大阖,忽上忽下,像在跳某种原始的巫舞。这段怪异的舞蹈结束后,孔一刀已然徒手剥下了一张完整的羊皮,他用力向上一抛,羊皮在半空中展开,滴溜溜地掠过人们头顶,又旋转回来,准确地落在店门口的羊皮架上。“哇!”有几个按捺不住的看客忍不住发出惊叹声,但很快被身边的人制止了:“不要吵,看下去。”

孔一刀拿起尖刀,从绵羊咽喉处起轻轻划下,直至腹部,绵羊从肚子正中整齐地裂开,说时迟那时快,孔一刀一脚把杀羊架下装满鲜血的脸盆踢开,迅速换上一只木桶,热气腾腾的内脏扑通扑通全部掉在木桶中,孔一刀又是一脚把木桶踢开,再次换上一只空铁盆,整个过程动作干净利落,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好!”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孔一刀像是听惯了这样的叫好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手中不停,刀随手动,刺、转、劈、削、导,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孔一刀收刀而立,大喝一声:“落!”架子上挂着的整只羊“哗啦”一声散开,鲜血淋漓的肉块如泥土般纷纷跌落铁盆中,转瞬间杀羊架上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只见孔一刀手握刀尖向身后一抛,“嗖”一声,柳叶尖刀稳稳扎在供桌上,恰好在两只瓷碗之间,菲薄的刀身不住地微微颤动。

“好呀!”“赞!”这时人群爆发出疯狂的喝彩声,有人带头鼓起掌来,渐渐的,几乎所有的看客都加入进去,“啪啪啪!啪啪啪!”整齐的鼓掌声轰然如雷,碾压过一切其他的声音。孔一刀的五官已恢复了正常,他穿上衣服,站在杀羊架前,憨厚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朝众人拱手,嘴里似乎在说“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