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共济(第3/8页)

五月二十九日晚上十点,第一支由小船组成的船队从拉姆斯盖特出发,踏上横越海峡的征途。船队的八艘小艇全都没有任何导航仪器。尽管如此,负责操作“崔顿号”护卫机动船的艾温上尉依然信心十足。他和其他人不同,他熟知这片海域。在拉姆斯盖特防波堤外等候时,他大声吩咐其他船只紧跟着他。其中三艘船的发动机出问题,必须返航,不过剩下的船只紧紧跟着“崔顿号”,在黎明时安全抵达拉帕讷外海。

三十日凌晨一点,另一支船队离开拉姆斯盖特——这一次是由比利时籍的“尤尔号”渡轮带领十九艘小艇。在此之后,船队便源源不断而来。到了傍晚已很难分辨一支船队在哪里结束,而另一支船队又从哪里开始。小型船只在当天及三十一日的整个晚上前仆后继地横越英吉利海峡。

他们经常和回返英国的船舰(例如“麦尔坎号”)擦身而过。对于挤在甲板上的部队而言,这些小船是一幅惊人的景观,他们注视着壮观的小型船只舰队,心中激情澎湃、骄傲不已。船名本身似乎就诉说着“英国”:“燕子”、“皇家泰晤士”、“松叶牡丹”、“诺维奇美人”、“约克公爵夫人”、“青鸟”、“福克斯通的骄傲”、“帕默斯顿”、“云雀”、“尼尔逊”、“不列颠之南”、“海格夫人”、“新威尔斯王子”。

许多船名透露出个人特质,显示这次援救并非单纯的海军行动,还是家族里的私事:“葛莉丝宝贝”、“布鲁斯男孩”、“我们的玛吉”、“我们的丽姿”、“南希女孩”、“巧手比利”、“威利与艾丽斯”、“葛丝姑妈”。

这些小船成群结队,在武装拖船或斯固特的带领之下横越温和的灰色海面。英吉利海峡的险恶是出了名的,不过已经连着四天风平浪静,五月三十日的海象依旧平稳。最棒的是,海面上雾蒙蒙一片,德国空军没有办法在二十九日的疯狂轰炸之后继续行动。

“云层厚得可以躺在上面。”斯图卡与亨克尔滞留地面时,德国空军在战斗日记中写道。但第八航空军的里奇特霍芬少将不相信天候那么糟糕,毕竟总部那里艳阳高照。他命令第二斯图卡中队的指挥官迪诺特少校至少试着发动攻击。迪诺特带领弟兄起飞,不过十分钟后就返回基地。他致电总部,指出敦刻尔克上空浓雾密布。里奇特霍芬大发雷霆,就他所在之地的天候来看,当天显然可以飞行。假如将军阁下不相信,迪诺特反击道,只消打个电话问问气象局就可见分晓。

但是多云的天气并不保证小型船只就能安全航行。还有许多环节可能出错。海峡上满是神经紧张又欠缺经验的水手。

“右舷前方有潜望镜。”八十英尺长的“新威尔斯王子号”观光蒸汽船的了望员大喊。结果原来是一艘沉船的桅杆突出海面十五英尺,上头还裹着一块布。

接着,“新威尔斯王子号”被一艘驱逐舰误当成德国S艇,差点被撞倒,幸好舰长班奈特中尉及时发出信号表明身份。又过了一会儿,它缓缓接近一艘停泊的法国货船问路。“请问英国部队在哪里?”中尉高声问道。对方的答复是一声枪响。这些日子以来,陌生人问问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未校准的罗盘是麻烦的另一个来源。法国海岸并不难找,但要找到确切地点就是另一回事了。威廉斯中尉将他的驳船停在距离一片空旷海滩的几百码外,然后搭一艘划艇上岸。他往内陆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想找个能负责的人。远方火光映照之下,他见到两名士兵的轮廓,高声喊住他们。

“亲爱的上帝啊!”他们其中一人叫道,然后开始朝中尉开火。威廉斯躲到沙丘后头回击。两名德国大兵倒下,不过此时出现了其他声音,威廉斯连忙冲回海滩。不到五分钟时间,他就回到驳船上,以六海里每小时的最高速度开航。

无论如何,绝大多数小型船只最后都抵达了正确地点,展开救援任务。它们基本上负责接驳,把部队接到或拖到停在外海的大型船舰上。事情有时候很顺利,只要拖曳划艇或充气筏即可,但有时候却困难重重且充满危险,尤其当他们得直接从海中拽起士兵。

“干得好,机动船,等等我。”当“崔顿号”侧身停在驱逐舰旁接送另一批士兵时,一个声音喊住了艾温上尉。一名穿着小羊皮夹克的军官跳上船。那是史蒂文森将军(Gilbert Owen Stephenson),他是一名六十二岁的退役少将,此次奉召前来处理危机,负责拉帕讷的一切海上作业。他衣衫不整又浑身湿透,但是当他指示艾温继续行动时,似乎对自己的窘迫丝毫不以为意。他补充说道,他等会儿或许有“另外一两件任务”要交给“崔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