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重围(第3/9页)

夏塔克随着人潮往西前进。开头几英里行车顺畅,但是路途逐渐变成了一场梦魇。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烈日下倾巢而出,他们之前让英国纵队毫无阻碍地深入比利时境内,但是回程就另当别论了。斯图卡的机身和炸弹都安装了音哨(德国人称之为“耶利哥的号角”),在大肆屠杀与恫吓之际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他们俯冲后回升,沿着车顶低空飞行,拿机枪疯狂扫射。

又热又闷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燃烧橡胶的气味,车辆速度越来越慢,终至变成了爬行。哭泣的难民蜂拥而来,夹杂在茫然失措的部队当中。路边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废弃的手推车、脚踏车、婴儿车和被焚毁的私家汽车。

车潮最后终于完全停滞不前。夏塔克的乘客发现用走的还比较快,决定弃他而去。没多久,他便孤零零坐在这辆停转的卡车里。他爬上车顶,但是看不到任何出路。后方的车龙跟前方一样长,而马路两旁的深沟则排除了越野脱逃的机会。在这个炽热而硝烟滚滚的五月下午,他只能陷在这个地方,动弹不得。他从来没有如此孤独与无助,以前总会有人来下命令,现在没有半个人了。

事实上,他不可能跟前一天离奇消失的军团离得太远。当时,一名爬上电线杆的观测员报告:“在一两片田野之外,有许多头戴煤篓的士兵。”军团立即撤退。

对上等兵金特里来说,这仿佛重演了电影《宾虚》里的战车比赛一幕。整个军团持枪上阵……呼啸着冲过草原……然后朝大马路狂奔,循原路回去。

当他们暂时停下脚步,射光了所有弹药时——他们仿佛没有特定目标,距离也很遥远——天已经黑了。入夜之后继续前行。金特里完全不知道军队要走去哪里,只知道服从领袖。

午夜,他们再度歇脚。开始下雨了,疲惫的士兵围着微弱的营火挤成一团,一边嚼着大锅菜,一边交换各自经历过的恐怖故事。

天亮的同时雨也停了,他们再度踏上另一个晴朗的日子。一架德国“费斯勒大鹳鸟”(Fieseler Storch)侦察机出现,在他们头顶低空盘旋,显然不怕任何截击。第三十二营的士兵明白:自从战役开打以来,他们就没见到英国皇家空军的踪影。根据经验,他们知道来复枪毫无用处。不过金特里在盛怒之下还是疯狂地开火,尽管他心知肚明等到“大鹳鸟”飞走才是真正该担心的时候。

当“大鹳鸟”终于转向离去,十几架轰炸机从右方现身。第三十二营在一个村庄边缘紧急停下脚步,喊叫声四起:“散开!找掩护!”飞机开始轰炸时,金特里跑进一个满是泥泞的农家院落,躲进干草堆里。四周乱哄哄地,然后一声轰然巨响,地面像果冻一般晃动。接着是一片死寂。

金特里爬出来。一颗巨大的未爆弹卡在几英尺之外的泥泞里。它的尺寸如同一台家用冰箱,形状像雪茄,尾翼竖起。一头大肥猪摇摇摆摆踱过院埕,开始舔起它来。

众人继续上路。在金特里看来,第三十二营似乎一直在兜圈子,永远摸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里去。他们偶尔停下来发射几轮炮火(金特里从来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再接着行军。他的心思飘回去年冬天的里尔(Lille),他跟几个朋友会去他们最爱的咖啡馆,一起高唱《跑啊,兔子快跑》(Run,Rabbit Run)。此刻,他悲哀地想着,我们就是一群跑来跑去的兔子。

到了登德尔河(River Dendre),第三十二营再度准备行动。这里的交通特别糟糕,只有寥寥几个渡口,而且每个人都想过河。金特里发现好几辆三轮摩托车驶入左边的原野,士兵跳下摩托车的边斗,拿机关枪向他们扫射。

德国佬来了!英国炮兵赶忙展开行动,瞄准可见的目标开火。双方激战了五分钟,摩托车队终于被赶跑,不过没有时间庆祝:一支德国战斗机中队从晴空中俯冲而下,开始对地面进行扫射。

仿佛这样还不够刺激似的,传闻有一种新的危险出现。据说敌军乔装成难民,渗透了盟军的防线。命令传来,从现在起,每一个女人都必须在枪口下接受盘查。下一步是什么?上等兵金特里纳闷:居然有男扮女装的德军!

对德军第五纵队的恐惧像传染病般散播开来。关于德国伞兵打扮成神父和修女的情节,每个人都有一套精彩的故事可说。一名隶属于皇家通信连的士兵表示就在大轰炸之前,有两位“修道士”造访了他们的驻扎地。也有人说敌方情报员伪装成宪兵,故意将车队引导到错误方向。还有无数的故事,描述狡猾的“农夫”在玉米田和麦田中切割标志,指向特定目标。指标的形状通常是箭头,有时是一颗心,还有一次是第三军团的无花果叶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