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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饭时间。大家如鸟兽散,奔向各家的餐垫旁。

我刚走到餐垫旁,就闻到强烈的酒臭味。不过旁边的餐垫上也有男人正大光明地喝着啤酒,校舍那边,更是有提着啤酒瓶去给校长敬酒的人。

“噢噢,喜久,你跑起来果然够快啊。”老佐快活地说。

上午的赛跑,我得了第一名,胸口挂上了低年级用金色折纸做的奖牌。冲线的时候也响起了“啪”的闪光声。作为第一名被登出来确实挺开心的,可一想到自己拼命狂奔的表情就觉得还是算了。金本同学跑起来的时候,鼻孔张得老大,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小喜久的运动神经真是了不起!”

肉子接二连三地打开大饭盒。有饭团、香肠、冷冻炸鸡块,还有一大堆白水煮的西蓝花。老佐和善治先生已经在吃着鱿鱼干和芝士鱼糕,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我也必,必须要加油啊,借物赛跑!”

肉子太过紧张,脸颊上泛起红潮。大概是因为坐立难安,她抡起手臂一圈圈地挥舞,接着一不小心打在了善治先生母亲的下巴上。大娘发出“呜嗷……”的呻吟,当即倒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没事……”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善治先生指着被打倒的亲娘,放声大笑。看来他醉得不轻。

善治先生的妹妹名叫百合子,她带着三岁的女儿一起来了。孩子名叫“乃亚”。第一次听说这名字的时候,百合子辩解似的说道:“是早就分手的老公取的名啦!他最喜欢看摔跤比赛(3)了。”这位“早就分手的老公”也住在同一个镇上。

小乃亚就坐在我身旁,不停摆弄我的奖牌。

“你想要这个?”

小乃亚连连点头,我就把奖牌戴在她的脖子上。小乃亚的头发轻飘飘的,根根竖起,一片浅棕色,像只刚出生的雏鸟。

“我去上个厕所!”

肉子说着就站起身。她手里还捏着两个饭团呢。

“肉子,你要把饭团带进厕所里去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

肉子盯着饭团爆笑起来,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就走远了。她确实相当紧张啊。肉子有个怪毛病,每当紧张之时就会想把食物带在身边。明明就是个运动会而已,没必要这么紧张啊。

我正盯着肉子的背影出神,老佐开口了:“喜久,快吃吧。”接着把饭盒推向我这边。我正把香肠和西蓝花扒进嘴里的时候——

“小喜久,我这儿还有油豆腐呢!”

善治先生的母亲向我这边递来油豆腐。没放到我的手上,直接就塞进了嘴里。香肠和西蓝花还在嘴巴里没吞下去呢。

“啊呼咿呼哇。”

“啥?你说什么?”

大家都看着我笑了。小乃亚也笑了。

不知为什么。

不知为什么,特别有运动会的感觉。

到了下午,监护人参与的比赛更多了。拔河、大滚球、二人三足,都有他们参加。当时的大家都忘记了红队白队,只是纯粹地为选手加油鼓劲。欢笑。拍手。我也不由自主地拍手声援。抬起头来,天晴朗得无以复加,旗帜迎风翻飞。“加油啊!”真是羞耻极了。

不知为什么,特别有运动会的感觉。

真里亚的妈妈在障碍物赛跑时,从平衡木上摔了下来。一身闪亮的紫色滚翻在地,大家都拍手大笑。

“好耀眼!”

“光!”

“华丽!”

真里亚也笑了。班上的女生最近又开始和真里亚互换漫画看了。

借物赛跑开始时,我与坐在红队阵地上的二宫眼神交汇了。二宫注意到我,就做了个扯眼皮吐舌头的表情。我明白那并不是平时的“鬼脸”。二宫在赛跑里也得了第一名,脖子上挂着寒碜的金牌。一发现那玩意儿能反光,二宫就用它攻击我的眼睛。我非常后悔把奖牌送给了小乃亚。

排在起跑线上的肉子,是参赛者中最胖的一个。准确地说,是肉子运气太差,她那组净是苗条纤细的人。只有肉子一个人像团子似的,在人群中那么夺目,光看到这个大家就笑了。我实在太难为情,躲在金本同学身后,悄悄关注。

肉子神经绷紧,或者说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腮帮子上的肉团开始噗噜噗噜地摇晃,眨眼的频率都降低了,倒计时的时候,有两次都差点抢跑。

“肉子,淡定——”

我听见了老佐的喊叫声。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佐大声呼喊。

第三次鸣枪,比赛总算开始了。抢跑那么过分,肉子还是转眼就落后了。比肉子大上一轮的男人,还有其他母亲,都逐渐与肉子拉开差距。

肉子在奔跑时的那张脸,实在很精彩。脸颊涨得通红,下颚向前突(一到拼命的时候就会这样),小眼睛瞪得溜圆,短小的四肢慌乱又拙劣地甩动着,却一点都不向前进。究竟要怎样才能跑成那样子呢?我握紧自己的拳头,不知在向什么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