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七野僧(第2/3页)

披斗篷的人一直跟踪着他,这时走过来在酣卧的学子跟前,停了片刻,好像犹豫不决,心烦意乱;随后一声长叹,也走开了,继续跟踪卫队长去了.

我们也像他们那样,让约翰在美丽星星的和霭目光下酣睡吧,请看官跟我们一道,也去跟踪他们两个人吧.

弗比斯卫队长走到了拱门圣安德烈街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偶然一回头,看见有个影子在他后面沿墙爬行.他停,影子也停;他走,影子也走.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暗自想道:去***!反正我没有钱.

到了奥顿学堂门前,他突然歇住.想当初,他就是在这所学堂开始他所谓的修业的.他仍保留昔日淘气学子的捣蛋习惯,每次从这学堂的门前经过,总要把大门右边皮埃尔.贝尔特朗红衣主教的塑像侮辱一番,这种侮辱就像奥拉斯的讽刺诗《从前无花果树砍断了》中普里阿普满腹辛酸所抱怨的那样.他干起这种事劲头十足,结果塑像的题词中高卢人主教几乎被他砸得全看不见了.这一回,他像入学那样又停在塑像跟前,街上此时空无一人.正当他有气无力地迎风再结裤带时,看见那个影子慢慢向他走过来,脚步那样缓慢,卫队长可以看清这个人影披着斗篷,头戴帽子.这人影一挨近他身旁,陡然停住,一动不动,比贝尔特朗红衣主教的塑像还僵直.可是,这个人影的两只眼睛却定定地盯着弗比斯,目光朦胧,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来的那种光.

卫队长生性胆大,又长剑在手,并没有把个小偷放在眼里.然而,看见这尊行走的塑像,这个化成石头般的人,不由心里发怵,手脚冰凉.当时到处流传,说有个野僧夜间在巴黎街头四处游荡,闹得满城风雨,此时此刻,有关野僧的许多莫名其妙的传闻,乱七八糟地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吓得魂不附体,呆立了片刻.最后打破沉默,勉强地笑了起来.

先生,您要是像我所想的,是个贼,那就好比鹭鸶啄核桃壳,您白费劲.我是个破落户子弟,亲爱的朋友.到旁边去打主意吧,这所学校的小礼拜堂里倒有真正做木十字架的上等木料,全是镶银的.

那个人影从斗篷里伸出手来,像鹰爪似地重重一把抓住弗比斯的胳膊,同时开口说: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

怎么,活见鬼啦!弗比斯说道.您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您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今晚您有个约会.斗篷人接着说,他的声音像从坟墓里发出来似的.

不错.弗比斯应道,目瞪口呆.

是七点钟.

就在一刻钟以后.

在法露黛尔家里.

一点不差.

是圣米歇尔桥头那个娼妇.

是圣米歇尔大天使,像经文所说的.

大逆不道的东西!那鬼影嘀咕道.跟一个女人幽会吗?

我承认.

她叫什么名字?

爱斯梅拉达.弗比斯轻松地应道,又逐渐恢复了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模样.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人影的铁爪狠狠地晃了一下弗比斯的胳膊.

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你撒谎!

弗比斯赫然发怒,脸孔涨得通红,往后猛然一跃,挣脱了抓住他胳膊的铁钳,神气凛然,手按剑把,而斗篷人面对着这样的狂怒,依然神色阴沉,巍然不动.这种情景谁要是看了,定会毛骨悚然.这真有点像唐.璜与石像的生死搏斗.

基督和撒旦呀!卫队长叫道.很少有人胆敢冲着姓夏尔莫吕的这样大放厥词!料你不敢再说一遍!

你撒谎!影子冷冷地说道.

卫队长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什么野僧啦,鬼魂啦,乌七八糟的迷信啦,顷刻间全抛到九霄云外,他眼里只看到一个家伙,心里只想到一个所受的侮辱.

好啊!有种!他怒不可遏,连声音都哽住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一下子拔出剑来,气得浑身直发抖,就如同恐惧时发抖那样,接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来!就在这儿!马上!呸!看剑!看剑!让血洒石板路吧!

然而,对方却没动弹,看到对手摆开架势,准备好冲刺,便说:弗比斯队长,别忘了您的约会.他说这话时,由于心中的苦楚,声调微微颤抖.

像弗比斯这样性情暴躁的人,宛如滚开的奶油汤,一滴凉水就可以立刻止沸.听到一句这么简单的话儿,卫队长立即放下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

队长,那个人又说.明天,后天,一个月或者十年之后,您随时可以找我决斗的,我随时准备割断您的咽喉;不过现在您还是先去赴约吧.

没错,弗比斯说,好像给自己设法找个下台的台阶.一是决斗,一是姑娘,这倒是在一次约会中难得碰到的两件畅快的事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两兼,顾了一头就得错过另一头呢!

一说完,把剑再插入剑鞘.快赴您的约会去吧!陌生人又说.

先生,您这样有礼貌,我十分感谢.的确,明天有的是时间,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亚当老头子的这身臭皮囊切成碎块.我感谢您让我再快活一刻钟.本来我指望把您撂倒在阴沟里,还来得及赶去同美人幽会,特别是这种幽会让女人略等一等,倒是显得很神气的.不过,您这个人看起来是个男子汉,那就把这场决斗推迟到明天更稳当些.我就赴约去了,定在七点钟,您是知道的.说到这里,他搔了搔耳朵,再接着往下说:啊!***!我倒忘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没法付那破房钱,那个死老婆子非得要先付房钱不可.她才不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