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3页)

柳秋莎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

从那以后,柳秋莎下班后不急着回家了。医院附近有个菜市场,她一下班,就换上便装去了菜市场。那会儿,菜市场已经下班了,在那里,她总能拣到点菜帮菜叶什么的。刚开始还行,后来连菜帮菜叶也捡不到了,那时全国人民都在忍饥挨饿。

周末的时候,三叔和三婶就带着柳北和柳南去郊外,那里有田地,田地刚刚收获,他们顺着垄沟走,总会拾到一星半点的颗粒什么的。日子,总算过了下来。那一次,三叔和三婶在家里住了一年多,后来待不下去了,三叔和三婶告辞了。

三叔拉着柳秋莎的手说:芍药,我们住不下去了,你们的日子也紧巴,我们回去,农村地方大,总能找到填巴嘴的嚼咕,不像你们城里。

当时是六一年秋后,灾情有所缓。见两位老人执意回村,柳秋莎就不好再留了,买了车票,一直把两位老人送到了火车站。火车开动前,三婶拉着柳秋莎的手说:芍药,是你把我们救活了,你比亲闺女还亲。

三叔说:那可不咋的?亲闺女也没这么管过我们,以后有啥为难的,就回靠山屯,我们养活你们一家。

三叔这句话,最后终于应验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三叔和三婶终于来了。他们这次不同上次,他们精神饱满,还提来了大包小包的农村土特产。三叔说:这是今年新下来的高粱米,老家的高粱米,可香了。

三婶说:这是黏米,等着腊八时熬粥喝。

三叔和三婶打量这个家时,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人走屋空了。等三叔和三婶得知柳北和柳南都去当兵时,两个人的心也空了。三叔就抹一把脸说:两个孩子可受罪了,受死罪了。芍药,你咋那么狠心呢,让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受苦去。

三叔和三婶把柳北和柳南带大几岁,他们对两个孩子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们不放心孩子。

柳秋莎就笑着说:让她们出去锻炼锻炼,省心。

说完便找出一些两个孩子的来信,让三叔和三婶看。不知为什么,两个孩子走了,都很少给家里来信,隔上一个月两个月的,报上一份平安。柳北每次来信都寄给爸爸,从来不给母亲写信。

三叔和三婶看到了信,如同看到了孩子,他们不识字,看不懂信,但仍把那些信,一封封地掏出来,眼巴巴地看上一气,不断地说:你看这两个孩子出息的,信写得这么好。

柳秋莎和邱云飞每天还要上班,柳东去上学,家里就剩下了三叔和三婶。俩人闲得发慌,就出去转一转,这一转就转出了内容。他们看到家属院门前,有很多空地,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啥的。

于三叔背着手冲三婶说:你看,这么多地闲着,加起来得有好几亩。

三婶也说:可不是咋的,少说也得有三亩。

三叔说:这城里人真败家,要是种上苞米,少说也能打上几百斤。

三婶也叹气,摇头,很可惜的样子。

三叔就和三婶商量:要不这么的,咱们反正也是闲着,把地给收拾出来,让芍药明年春天抽空把地种上,长出点苞米,让孩子们啃啃青,吃个新鲜。

两个人的意见一致,说干就干。还没干上多会儿,来了两个战士,他们态度很不好地说:干什么,你们这是破坏公物知道不知道?

三叔就说:瞧你这孩子说的,这咋是破坏公物呢?我们这是开荒,明年种上苞米,让你们啃啃。

战士们不听他们乱说,把俩人推推搡搡弄到了管理局。直到柳秋莎下班回来,才把三叔和三婶接回来,弄得柳秋莎冲管理局的助理又是赔理又是道歉的。柳秋莎冲三叔和三婶哭笑不得地说:这是营院绿化,不能给拔了。

三叔就说:绿化点苞米、高粱多好,种啥花呢,能看不能用的。

从那以后,三叔和三婶再也不敢乱动那些花草了。看还是看,一边看一边摇头说:这城里人竟干些不着调的事,这国家搞不好,都是城里人闹的。

他们不仅看出了这些没用的花草,还看到许多城里人没事可干,满大街地贴大字报,还喊口号,口号通过大喇叭广播出来,很是洪亮,震得三叔和三婶的耳朵轰轰的。

那天晚上,三叔和三婶就认真地冲邱云飞和柳秋莎说:我们要回去了,这城里太乱,乡下人受不了。

柳秋莎挽留了半晌也没挽留住。

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两个人一起把两位老人送上了火车。这回于三叔说:芍药,你听好了,城里人这么折腾,早晚得出事,要是城里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靠山屯,有你叔吃干的,就不让你们全家喝稀的。

柳秋莎就笑着说:知道了,等过两年,我们全家回去看你们。

列车开走了,带着三叔、三婶的惊惧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