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菊残霜枝 3(第3/5页)

到了后半夜,谭功达从一阵尖锐的头痛中醒了过来。帐子顶上浮着一层微暗的月光。他摸索着想要找到灯绳,却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上,心里就觉得不妙,酒也醒了大半。他又朝左边摸了摸,就摸到了那妇人的脸。

“你是不是要喝水?”

原来,张金芳并未睡着,正眨巴着她那明亮的大眼睛,轻声问他。

她一下就拽住了谭功达的胳膊,抱在怀里,任凭谭功达怎么用力,也抽不出来了。在这个富有经验的女人面前,谭功达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把他的手拽到罩衣的下沿,又贴着肌肤往上,滑向她的胸前……原来她的乳房这么大,都快堆到胳肢窝里了;原来她的身上这么软,这么滑,这么奇妙!张金芳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她平躺在凉席上,开始了沉重的喘息,嘴里喃喃道:快,快……她的喘息那么急促,胸脯起伏的那样厉害,面目那么狰狞、丑陋,牙齿咬得那么紧,吓得谭功达赶紧俯身问她:“张同志,你,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谭功达一觉醒来,觉得通体舒坦。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什么心事也没有。在早晨凉爽的微风中,心里十分安逸。他从桌子上摸着了一包烟,叼起一根,正要点火,见自己全身赤裸,猛地就想起什么事来,嘴里叫了声“不好”,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吓得面无人色。

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昨晚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脑子里一鳞半爪,什么头绪都没有,就像是做了一个又甜又黑的梦。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赤着脚,满屋子找了个遍,怎么也没看见张金芳娘儿俩的身影。她和孩子都不见了。窗外的海棠树上一只梅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他走到院子里,看见院门大开,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难道他们走了不成?

当然不可能。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他们随身带来的那个脏兮兮的大挎包就搁在井台上,张金芳昨晚换洗下的衣服在晾衣绳上被风吹得飘来荡去。他来到厨房,地扫得干干净净,水缸里的水都满了。他摸了摸锅灶,是热的,揭开锅,看见锅底蒸着一块面饼,还有一只鸡蛋。

他抓过面饼,刚吃了没两口,就听见院中似有人语响动。赶紧跑出门一看,见张金芳一手拎着一只芦花公鸡,一手抱着湿漉漉的水芹菜,那个孩子躲在她身后,两人正从门外进来。

“你醒啦?”张金芳笑道,“我做的饼子好不好吃?”

随后,她把那孩子往谭功达面前一推,道:“腊宝,快,叫爸爸。”

那孩子怯怯地看了谭功达一眼,一转身又朝她娘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张金芳脸一沉,勃然变色:“刚才在路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叫还是不叫?”说完顺手就给了那孩子一巴掌,腊宝嘴一张,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张金芳也不答理他,把那芦花大公鸡往地上死命一摔,那公鸡扑楞着翅膀,原地打转。张金芳一看那鸡还没死,就更火了,大步上前,一脚踩住那鸡的翅膀,把鸡的脑袋轻轻一拧,那公鸡“吱”的一声,脖子就耷拉下来,死了。

张金芳撸了撸袖子,对谭功达道:“你吃完了饼,就去帮我烧锅开水,中午,我给你炖锅鸡汤喝。”说完,她用脚尖挑了一下地上的那把扫帚,那扫帚就自动地跑到她手里去了。她朝手心里“噗噗”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拉开架势,清扫起场院来。腊宝这时也不哭了,正用一根棍子顿在院子里捅那公鸡的脑袋。

谭功达嘴里噎着一块饼,怎么也吞不下去,吓得目瞪口呆。

张金芳打扫完院落,又忙着去整理昨晚被他们踩坏的篱笆。谭功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从地上抓过一根树枝,拨弄着地上的土块,一时不知怎么跟她开口。

“大嫂,……”过了半天,他终于叫了她一声。

张金芳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着他,朗声笑道:“你别大嫂、大嫂的,都是一家人了,叫得我心里怪别扭的。我是有名字的,你往后就叫我金芳好了。”

“金芳同志,我……”谭功达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脸,低着头道:“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说呗。”张金芳大声道。

她麻利地把倒塌的竹篱扶起来,再用草绳将它扎紧。谭功达拽了拽她的袖子,又朝篱笆外指了指,张金芳探头朝外面张望了一眼,果然看见篱外人影晃动,脚步杂沓。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来,笑道:“你这人,事情可真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一进卧室,张金芳就把门给反锁上了。她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沿,把头上的方巾扯了下来,挪了挪身子,掸了掸床沿的灰土,对谭功达道:“你也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