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盐面(第5/5页)

我的心要被撕裂。我无法在这声音里安宁一分一刻。我狠力捶打墙壁,用脚踢,呼叫。

隔壁的哀号渐渐弱下来。一会儿声息全无。

我在心里替凿子祷告:但愿没事,但愿你能熬过这一场……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四周静极了。一睁眼就是逼人的强光,是几乎推到了眼前的四面墙壁——一瞬间我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用力地想啊想啊,一直盯着对面那个小小的方洞——从那儿看到了一对盯视的眼睛,这才猛然记起了一切……屏息静气地去听隔壁的声音,没有,到处死一样沉寂。经过一场非人的折磨,隔壁的小伙子该睡过去了,但愿这场噩梦就此做完。

门打开了,一股浓烈的烟味。是络腮胡子,嘴里叼了一支粗粗的雪茄,披了一件长衣服,站在门口斜眼看我。“这一觉睡得可好?”

我没有理他。

他踱进来,坐在了床边:“到底是‘二军师’啊,待遇就是不一样,别人在那边叫,疼得打滚儿,你倒安安稳稳睡了一大觉。”

我盯住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突然发现几天来离得很近却没有察觉,这人脸上的五官和纹路很像一种野物——像什么?想了想,记起来了:豺狗!瞧他突出的嘴巴很费力地包裹起一口犬牙,咀嚼肌极其发达。他的两条胳膊像无力的带子一样从肩颈搭下来,使一副长脸儿更长、理成了平头的脑廓格外硕大。他的颅骨长得疙疙瘩瘩,像聚起的一抔碎石一样。叠了无数横纹的脑门下边,是一对火炭般灼红的圆眼。这可能是一个习惯于熬夜的野兽。

“昨个我一夜没睡,不像你‘二军师’这么有福。官身不自由嘛。昨个听见他怎么嚎了?”

我咬着牙关。手心里一阵灼烫。

“他的账自己结了,剩下的是你们一伙了。这笔账怪麻烦——上边催得紧,你又不愿配合……”

我盯着墙壁:“凿子……”

“他还年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顶多落个残废——别想再抡镢头了。”

我一直盯着墙壁:“我现在相信了一个说法——有人是最残忍的畜牲转生的。”

络腮胡子嘻嘻笑:“你现在才相信?我早就相信了。”

“可它最终还是要被消灭。”

“是吗?你太客气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他一眼。

他仍旧嘻嘻笑:“到底是畜牲消灭人,还是人消灭畜牲,这事儿还得两说着哩!”

那一刻我的脸上可能一片煞白。我忍住了,再次把目光转向墙壁。我突然觉得他道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真实。

可是我决不想认同这个真实,直到迎向死亡,都不会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