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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说:“你去上班吧,我等会儿去找李铁牛。”

师傅坐在车间主任办公室,这会儿只剩下李铁牛一个人。师傅说:“水生要补助。”李铁牛正在写报告,二工段的邓思贤被抓走了。李铁牛说:“邓思贤上个礼拜出了一锅废料,按规定,他赔百分之十,从工资里扣。但是上个礼拜宿小东看见邓思贤用脚关阀门,邓思贤的爸爸就是个劳改分子,现在厂里把邓思贤也抓走了。”

师傅说:“要判多久?”

李铁牛说:“厂里说判他一年。”

师傅说:“一年不算多。”

李铁牛说:“判多了不好,邓思贤是大专毕业的,坐完了牢回来还要继续搞生产。如果是你们孟根生,最起码判五年。我上次又听人说孟根生用脚关阀门。”

师傅说:“根生从来不会出废料。”

师傅坐在那里,一直等李铁牛写好报告。墙上的钟指着下午四点,快要下班了,李铁牛很奇怪地说:“你两点钟就下中班了,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师傅说:“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来给水生要补助。”李铁牛说:“捐会抽到最后一个,就找厂里要补助了,投机分子。”

师傅站起来把车间办公室的门掩上,此时,上白班的工人正在成群结队往外走,下班铃声嗡嗡地响了起来。师傅说:“铁牛,我和你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现在你是车间主任,我还是个操作工。我说话没什么力气,你说话有力气。现在你告诉我,汪兴妹每个月都有五块钱补助,还有什么特别补助、生病补助。去年把一个钱包弄丢了你也补助给她,汪兴妹又不是你老婆,你给她这么多补助,你老婆知道吗?”

李铁牛头大了一圈,端着茶缸走到门背后,用屁股顶住门,对师傅说:“不要乱讲,我会被抓走的,最近到处都在抓人。”

师傅说:“到底给不给补助?”

李铁牛说:“苯酚车间里只有三个补助名额,汪兴妹一个,宿小东一个,还有一个是老棍子。你说,去掉哪个比较好?”

师傅说:“宿小东最阴险,汪兴妹最漂亮,老棍子最穷。去掉谁好,你自己想吧。”

李铁牛只好摇头说:“要是没有社会主义新中国,这批人全都得饿死。”

过了几天,工会宣布,陈水生补助一年,每个月五块钱。这么算起来就有六十块了,这笔钱恰好可以给水生捐会。宿小东的补助没了。宿小东把水生拉到角落里,说:“我家里,老婆长病假啊,没有钱啊。我的老婆是关节炎啊,连路都不能走啊。”这时根生正好走过,照着宿小东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宿小东,干活去。”

宿小东说:“我家里穷啊……”

根生又踢了他一脚:“有本事找李铁牛去,李铁牛说了算。”

宿小东说:“我没有本事啊,老婆关节炎啊……”嘀嘀咕咕地走了。

根生对水生说,宿小东看起来是个窝囊废,其实最坏,他会告密,邓思贤就是他告到厂里去坐牢的。厂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就像鬼一样,你越是怕他们,他们就越是会沾到你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