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病人H.M.(1953-2008)(第2/4页)

然而,科金并没有这么做。

安内瑟给机场的保安展示出两张机票,登上飞机时时间还很富余。他给了亨利一张靠窗口的座位。他在冷却桶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电邮地址:“诊断样本,易碎品。如果你发现了它,请不要打开。立即联系安内瑟医生。”他在圣地亚哥着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UCSD)的人员护送着他和亨利,直接进入了他的实验室。

至此,一切都进行地如此顺利。在剥离完成之后,他把亨利裸露的大脑嵌入了明胶中,将之凝固成固体。在使用液体冷却剂、干冰蒸汽冷却的定制的设备的情况下,凝固的过程非常快,一切就像巫师的魔法一般。安内瑟太过谦虚而不愿说,然而整个过程本身就是一件杰作。

然而,这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的前奏。

在亨利做完手术的55年间,他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无名状态。大部分时候,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科学家组成的研究小组保护他不被外界好奇的目光窥探到。

而这件事有个变故。

我坐在加拿大育空地区的省会白马市的高山面包店(Alpine Bak-ery),吃着烤饼,喝着咖啡。当时是亚北极地区的12月,天气寒冷,每年的那段时间,太阳都只在山间露出一点,向树林铺洒着微弱的阳光,给一切都染上一种淡紫色的色彩。室外,人们带着冻红的脸庞,匆忙地走在主大街上,他们身上都包裹着昂贵的大衣,大衣是由鹅绒和羊毛制成的。室内,环境温暖而舒适。我一手摇晃着咖啡,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登录我的邮箱。

我已经在育空地区生活超过三年了。2006年9月,我女儿安雯在白马市总医院(Whitehorse General Hospital)出生不久之后,我就从亚特兰大搬到了这里。说来话长,安雯她母亲和我童年就相识了,那时我们都是从墨西哥城(Mexico City)移居国外的孩童,我们常在一起玩耍,但成年之后,我们却没有了联系。她在90年代结婚了,然后搬到了白马市,之后又离了婚,但仍然住在育空地区。2005年秋天,我们在一次去厄瓜多尔(Ecaudor)的惊险旅途中再次相遇,这次旅途开始非常顺利,但最后,我们都被困在了哥伦比亚(Colombian)边境上,一座名为拉戈阿格里奥(Lago Agrio)的石油小镇。我们进入小镇的那天,反石油工业的抗议分子们占领了这座小镇,他们封锁了所有进出口,拆除了桥梁,围隔了机场。最终,军队被叫来处理这种情况,但结果更糟糕。汽油燃烧瓶、催泪瓦斯、我们共住的酒店房间,这一切使得我们的友谊发生了质变。

几个月之后,我们再次见到了彼此,当时她飞到墨西哥来过圣诞节,而我在那里完成了工作任务。她走了几周之后,我在卡特马科(Catemaco)给她打付费电话,这是韦拉克鲁斯(Vera Cruz)附近的一座小镇,以湖螺和巫术闻名。我那时带着部数码相机,她在电话里说她怀孕了,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我知道这一刻,我的生命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中有一个人得搬家,而我的工作没有固定办公场所。

安雯出生后,我们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然后我们又分开了。我搬到了我自己的一个小地方。我有稳定的工作任务,并以我的故事作为交换,通常都是漫长的道路。我去了南极洲,跑了马拉松,我去了得克萨斯州(Texas)的拉雷多(Laredo),采访了一位青少年的职业杀手。我去了阿拉斯加州(Alaska)的瓦西拉(Wasilla)和托德·佩林(Todd Palin)一起冒着生冻疮的危险滑雪橇。那个12月的中午,我从牙买加(Jamaica)回来,在那里,我和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尤塞恩·博尔特(Usain Bolt)待了一周,他当时大多数时间在吃垃圾食品,玩《使命召唤》(Call of Duty),练习他嘻哈转盘的技术,这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即我曾经听说过的一句话,成功是努力和专注的结果,这似乎并不正确。

我密切地关注着亨利的故事很多年,读了很多关于他的新闻。当他去世时,他名字上的面纱掉落了,我发表了许多悼词,最终这些悼词变成了一条细流。我为“亨利·莫莱森”编辑了一条谷歌快讯,在他死后的几个月里,这条快讯总是定期提醒我,让我写些新的,有关亨利的小栏报道。

然而,在咖啡店的那个中午,谷歌在我的收件箱里塞满了故事。其中大多数都包含了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给大脑观测站建立的一个网站链接。我点开了这条链接,过了一会儿网页才打开。在我浏览器的中央,育空地区宽带网正在加载一段像素风的小动画。视频很暗,因此我提高了屏幕的亮度。视频中央有一块儿白色的方块,占据了主要的空间。正方形周围弥漫着干冰烟雾,就好像你在魔术秀上看到的那样。而白色方块的中央是一团椭圆形的物体,它是粉色的。一条银色的金属棒从下至上,缓慢地扫过正方形。金属棒一边扫,那团粉色的物体就一边蜷缩起来,形成一些无规则的沟壑,就像海浪的边缘一样,但是速度要慢得多。当金属棒移动到方块顶端,走完整个粉色物体的长度,一只人手出现了,手上戴着紫色的医疗手套,握着一支画笔。画笔轻轻拍打着粉色的物体,让它从白色方块上完全分离出来,然后将它放进了一个独立编号的盘子里,盘子里满是某种溶液。之后金属棒又回到方块底部,再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