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真空管和碎冰锥(第2/5页)

柏林盖姆对神经外科的影响,使他成为这个领域的领头人,同时也成为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早几个月前,在1948年美国精神病会议期间,委员会将柏林盖姆提名为协会主席的最佳候选人,而柏林盖姆的主席梦却因一位名叫乔治·斯蒂文森(George Stevenson)的候选人的反对而破灭了,斯蒂文森反对精神外科而倡导心理疗法。他抨击柏林盖姆在其生活研究所中太过着急地操起手术刀,而这些手术还并不具合法性,由此,他以压倒性优势打败柏林盖姆。不过,伯林盖姆对神经外科的信念,并未被这种挫折所动摇。

不久后,伯林盖姆开始对玛丽·科帕索的人格再造进行监督。首先,必须将她的旧个性摧毁,不过这个治疗环节不在柏林盖姆的职责之内。所以11月那一天,柏林盖姆只是作为观众之一,在观察台上看我外祖父手术。

外祖父还没提出来,助理护士就递给他一把细长的工具,这种工具叫做脑压板,看起来会让人想到鞋拔子,他将压板小心翼翼地伸进科帕索额头右侧的洞里。他翘起她的额叶半球,向里头窥探着。他正在寻找连接着下边眼窝处的那部分额叶,以及大脑更深层次结构的神经纤维。当他找到目标以后,他就会把另一种叫做抽吸导管的东西伸进去,那是一根纤细的电动真空管,可以将纤维吸出来。然后他把压板和导管收回来,放到另一侧的洞里去。

他工作起来十分严肃且迅速。他手术的时候总是有些暴躁,若是护士或助手有一丝马虎,他都会严厉地呵斥他们。他以手术精准为豪。而这也是这台手术的全部意义:精准。沃尔特·弗里曼和詹姆斯·瓦茨的标准额叶切除术的问题就在于太过草率。埃加斯·莫尼兹的手术,就是这种草率的恶果。他们给额叶中里带来了混乱。甚至连弗里曼自己也描述自己的手术“具有破坏性”。外祖父至今已经加入康涅狄格州联合额叶切除研究组两年了,虽然他很快就熟悉了传统的方法,毕竟这种方法还是整个研究的焦点,但与此同时,他还是对这种方法有些失望。虽然他现在也是个额叶切除的专家,有时候一天要做5台手术,但他开始觉得额叶切除术对前额叶的伤害太大了,会对人格及其功能产生隐伏而不可逆转的削弱。他相信无论额叶切除带来了什么好结果,这都是由于前额叶与其他脑区被简单粗暴地分离了。所以为什么不只关注这些纤维,而让额叶的其余部分保持完整呢?

这就是他这台手术的目的。他将其称为部分额叶切除术,或者叫眼眶环切术(orbital undercutting)。因为手术集中于眼窝处的前额叶下部。他已经练习这种新方法几个月了,不论是在生活研究所还是康涅狄格州的其他三个疗养院,他交替使用传统额叶切除术和他设计的这个新方法并比较结果。有传言称,这种方法最初的结果引发了轩然大波。约翰·富尔顿对黑猩猩的额叶切除引发了莫尼兹对人类的白质切除探索,而现在他对我外祖父的这项技术表现出了狂热的兴趣。富尔顿无法亲自莅临生活研究所观摩,因为他已经与华盛顿特区的卫生局局长有约在先,不过他实验室的许多研究者倒是都出席了这次观摩。

总之,手术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最后我外祖父将钻下的骨栓重新插回到科帕索的前额,并将它们缝合起来。护理员将她推到恢复室。她很快被推到同一幢楼的四层,这里是专为额叶切除术后病人提供的特殊病区,这里也囊括了负责人柏林盖姆的“神经外科病人再训练教室”。外祖父梳洗干净之后,回到了观众席间问候他的朋友和同事。

另一个女人躺上了刚才科帕索躺过的手术台。

轮到瓦尔特·弗里曼了。

弗里曼也一直努力在构思新的改良版白质切除术。像我外祖父在手术中使用了定制的车身环钻一样,弗里曼的方法也用到了一个完全颠覆原来用途的定制工具。只不过我外祖父的顿悟发生在车库,而弗里曼的顿悟则是在停尸房。

在弗里曼和詹姆斯·瓦茨看来,额叶切除术的关键不在于切断太多部分而对额叶造成损害,而在于手术过程太过冗杂难以执行。作为一种主流外科手术,它需要的不仅仅是在病人的颅骨上开个洞,还包括了所有并发症的出现、住院期间的投入以及很长的恢复期。而最令弗里曼沮丧的是,这种技术需要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来操作。标准额叶切除术是弗里曼的构想,他也是最有发言权的倡导者。但是归根结底,在他的神经外科医生同事瓦茨进行手术实操时,他只能沦为一个手术室里的观察者。

而那天瓦茨并没有在场。

事实上,弗里曼和瓦茨已经有些疏远了,因为有一天,瓦茨偶然来到他们两个的办公室,非常惊恐地发现弗里曼在独自做手术,而这个新手术也正是现在他在疗养院展示给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