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慌不安的一天(第3/5页)

安娜·理查多夫娜的下颌上满是口红,睫毛上的黛色被眼泪濡成了黑道道,顺着红一块黄一块的脸颊直往下流。

看见有人进来,她从皮椅上一骨碌站起身,冲到会计师跟前,紧紧抓住他的上衣翻领,用力摇晃着,嘴里嚷道:

“谢天谢地!总算来了个有胆子的!人都跑光了,墙倒众人推啊!去看看他,看看他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面哭,一面拽着会计师走进主任办公室。

会计师刚一进门,手里的皮包就掉在地上,脑袋里顿时乱成一团。这也怪不得他。

巨大的办公桌上放着巨大的墨水瓶。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件西装上衣。那件没人穿的上衣拿着一支没蘸墨水的钢笔,正忙着在纸上写字。上衣配着领带,小兜里插着自来水笔,但衣领上面没有脖子和脑袋,袖口那儿也看不到手。上衣全神贯注于工作,毫不觉察周围的混乱情形。听见有人进来,上衣往椅背上一靠,领子上方发出了说话声,会计师太熟悉了,那是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的声音。

“怎么回事?门口写着嘛,我现在不接待。”

美人儿秘书尖叫一声,扭着双手,对会计师喊道:

“您看见了?看见了吧?!他没啦!没啦!您把他弄回来,弄回来吧!”

这时有个人探进头来,叫了声“哎呀”,飞快逃走了。会计师觉得两腿直打哆嗦,就在椅子沿上坐下来,但他没忘记捡起地上的皮包。安娜·理查多夫娜围着他直跳脚,揪他的衣服,嚷个不停:

“我一直,一直劝他别总是骂人家见鬼去。这下可好,真的是活见鬼了!”美人儿说着便跑到办公桌前,用温柔悦耳、哭得有些发齉的嗓音大声说:

“普罗沙[1]!您在哪儿呀?”

“谁是您的普罗沙?”上衣傲慢地问道,往椅子里靠得更深。

“他认不得人了!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您明白吗?”女秘书又号啕大哭。

“请别在办公室里哭!”脾气暴躁的条纹上衣有些生气了,用袖子移过一叠新送来的文件,它显然要批阅那些文件。

“不,我见不得这个,不,我受不了啦!”安娜·理查多夫娜叫喊着跑回秘书室,会计师随后也冲了出去,有如离弦之箭。

“您想想看,我就坐在这儿,”激动得发抖的安娜·理查多夫娜又揪住会计师的袖子,向他诉说事情的经过,“忽然走进来一只猫,一只大黑猫,壮得像头河马。我不用说要把它赶走:‘嘘!’它出去了,可是又进来一个胖子,脸长得也像猫,他说:‘女公民,您怎么能冲来访的人喊“嘘”呢?’说着就闯进了办公室。我不用说要追上去喊:‘您疯了吗?’那个无赖照直跑到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跟前,坐在他对面的皮椅上!主任他这个人……心肠好极了,只是容易冲动。他发火了!我承认,他是个神经紧张的人,他工作起来就像老黄牛。他发火了,问那家伙:‘您为什么不通报就进来了?’可是那个不要脸的,您想想看,居然伸开手脚歪在皮椅上,嬉皮笑脸地说:‘我有事来找您谈谈。’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更火了:‘我没空!’那家伙居然顶他一句:‘您有空……’您能想象吗?所以当然,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实在忍无可忍,就怒吼起来:‘这像什么话?快把他带出去,我这是活见鬼了!’那家伙,您想想看,居然笑着说:‘您想活见鬼吗?行,这个好办!’嚄,我都来不及叫喊一声,那个猫脸家伙就不见了,只见一件衣服……坐……坐在那儿……呜呜!”安娜·理查多夫娜咧开她那已经不像样子的嘴巴,又号了起来。

她哭得噎住了,缓了口气再往下说,说的话真是邪门儿了:“它老是不停地写呀,写呀!简直要让人发疯了!它还打电话呢!衣服还能打电话!人都跑光了,比兔子还快!”

会计师站在那里,只有哆嗦的分儿。还算他走运,这当儿警方来了两个人,他们迈着从容不迫、公事公办的步子走进了秘书室。美人儿一见他们便指着办公室的门,哭得更伤心了。

“好了,公民,别哭了,”一位民警不急不慢地说。会计师觉得自己在场纯属多余,连忙跑出秘书室,不一会儿就到了大楼外面。他的脑袋里呜呜直响,就像烟囱里的风声。这呜呜之声又仿佛引座员在断断续续地讲述昨天黑猫参与的那场演出。“哎呀呀!这只猫是不是我们那边的?”

游艺娱乐管理委员会的事情没有办成,认真负责的瓦西里·斯捷潘诺维奇遂决定去一趟设在瓦甘科夫胡同的管委会分会。为了稳定一下情绪,到分会的这段路他改为步行。

管委会莫斯科市分会的独幢小楼,坐落在庭院深处,由于年深日久,它的外墙已经剥蚀,但前厅里的斑岩圆柱依然远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