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里鲍耶陀夫[1]纪事(第2/6页)

“阿姆夫罗西,今天你到哪儿吃晚饭?”

“还用问吗,当然是这儿,亲爱的福卡!阿尔奇巴利德·阿尔奇巴利多维奇今天悄悄告诉我,晚餐有现点现做梭鲈鱼,原汁原味清炖,手艺棒极了!”

“你真会享受生活,阿姆夫罗西!”瘦骨嶙峋、不修边幅、脖子上长着痈的福卡叹了口气,对唇红齿白、脸胖腮圆、一头金发的大高个诗人阿姆夫罗西说。

“我没有什么特殊享受,”阿姆夫罗西道,“只不过想活得像个人样。福卡,你是想说,‘科洛西姆斗兽场’饭店也能吃到梭鲈鱼。可是那儿一道梭鲈鱼要十三卢布十五戈比,我们这边只卖五卢布五十戈比!再说,‘科洛西姆’的梭鲈鱼是放了三天的。再又说,在那儿你保不准碰上哪个从戏院胡同闯进饭店的年轻人,被他用葡萄串儿打上一耳刮子。不,我决不去‘科洛西姆’,”美食家阿夫姆罗西声震林荫道地说,“你甭劝我了,福卡!”

“我不劝你去,阿夫姆罗西,”福卡尖嘶道,“在家里也一样吃晚饭。”

“在下能够想象,”阿夫姆罗西吹喇叭似的说,“你妻子怎么在公用厨房里拿小锅子现烧鲈鱼,还要原汁原味!嘻嘻嘻!……奥列武阿尔[5],福卡!”阿姆夫罗西哼着小调,径往凉台的帆布篷下走去。

哈哈……没错,有过这么回事!……莫斯科的老住户谁不记得大名鼎鼎的格里鲍耶陀夫餐厅!一客清炖梭鲈鱼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便宜货,亲爱的阿姆夫罗西!还有鲟鱼呢?银光闪闪的盆子盛着鲟鱼块,再配上虾仁和鲜鱼子?还有小碗香菇泥炖蛋呢?还有鸫鸟剔骨肉您不喜欢吗?配上地菇的?还有热那亚式烤鹌鹑?九个半卢布一客!更不用说爵士音乐,礼貌服务了!到了七月份,家人都去了别墅,您因文事急冗,在城里脱不开身,何不坐到这凉台的葡萄荫下,铺着洁净的台布,照着一片金黄灯光,来一盘时鲜蔬菜汤呢?您还记得吗,阿姆夫罗西?这还用问!从您的嘴唇就能看出来,您还记得。不光是您那些白鲑鱼和梭鲈鱼!还有应时的鸟、姬鹬、田鹬和丘鹬,鹌鹑和一般的鹬呢?还有在喉咙里咝咝响的纳尔赞矿泉水呢?!够了,读者,你要分神了!还是随我来吧!……

别尔利奥兹在牧首塘遇难的那个晚上,十点半钟了,格里鲍耶陀夫二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聚到这里开会的十二位文学家,正苦苦等待着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驾临。

莫作协理事会办公室的椅子上、桌子上,甚至两个窗台上都坐着人,大家觉得闷热难当。窗户敞开着,就是没有一点凉风吹进来。莫斯科的柏油马路积蓄了一天的热量,这时全部散发了出来,显然到深夜也不会凉快些的。姑母楼房的地下室是餐厅的厨房,从那里飘来一阵阵洋葱味儿。大家都感到口渴,坐立不安,很生气。

小说家别斯库德尼科夫是个性格安详、衣着考究、目光专注又让人难以察觉的人,这时他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针快要走到十一点了。他用一根手指头敲敲表面,给旁边的诗人德武布拉茨基看,后者坐在桌子上,由于无聊,正把两只穿着黄胶底鞋的脚在桌子下面荡来荡去。

“再等等,”德武布拉茨基嘟哝道。

“好小子,大概是在克利亚济马河边耽搁了,”纳斯塔西娅·卢基尼什娜·涅普列梅诺娃用浑厚的声音搭腔道。她出身于莫斯科商人家庭,父母双亡,从孤儿成长为作家后,常用“航海长乔治”的笔名发表海战题材的短篇小说。

“对不起!”通俗小喜剧作者扎格里沃夫大胆地说,“我也想坐在自家凉台上喝喝茶,强在这儿泡着。会议不是定在十点钟吗?”

“这会儿待在克利亚济马河倒是不错,”航海长乔治有意挑逗在场的人,她知道克利亚济马河畔的佩列雷吉诺作家别墅区最容易触大伙的心境,“现在那边的夜莺都在叫了吧。我总喜欢在郊外工作,尤其是春天。”

“我妻子患甲状腺肿大,为了让她能到那个天堂去疗养,两年多来我一直在交款,到如今还是烟波渺渺无消息,”短篇小说家叶罗尼姆·波普里欣恶狠狠地诉苦道。

“这得看谁的运气好,”批评家阿巴布科夫在窗台上瓮声瓮气地说。

航海长乔治的小眼睛里闪出喜悦的火花,她尽量使她的女低音显得柔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