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与莱姆罗甘反目(第3/8页)

孩子们对格涅沙很不屑。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某天问他:“她们告诉我是你要结婚了。”

“是的,是我。”

“啊呀呀!”男孩留下一串讥笑声,跑开了。

男孩的妈妈说:“这就是现在让我们头疼的事情啊,小孩子的想法都太现代了。”

有一天,他认出这些女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婶婶,就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哭得最凶的那几个人之一。她不仅对葬礼的方方面面作了悉心的安排,还支付了所有的费用。后来格涅沙要还她钱,她很恼怒,告诉格涅沙别犯傻。

“生活就是这样滑稽,”她说,“人死了,我们就哭;隔两天有人结婚,那我们就笑。噢,小格涅沙啊,这种时候总是希望能够有家人在场,但你的家人在哪里呢?你爸爸,他死了;你妈妈,她也死了。”

她说得如此动情,以至于显得欲哭无泪的样子。格涅沙第一次意识到,他要结婚了是件多么重大的事情。

格涅沙觉得,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乱哄哄的,却很开心,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他被要求待在卧室里,屋子的其他地方都被她们占着。起先,她们把他的屋子变为一个野餐场所;然后,又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露营地。但她们看起来都很开心。格涅沙很快发现,这种无政府状态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十来个在房间各处晃悠的女人里,有一个默不作声的高个女人,大家都叫她乔治王。就他所知,这很可能就是她的真名。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人,而她现在却掌管着他的家。

“乔治王很有一手。”他的婶婶说。

“有一手?”

“她是个做管家的料。给乔治王一小块蛋糕,她能让十二个孩子分着吃,而且你可以绝对放心,她会分得又均匀又公平。”

“那么你认识她喽?”

“认识她!是我让乔治王来帮忙的。告诉你吧,我觉得能够认识她真是幸运。现在无论什么事情,我都让她帮忙。”

“她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也可以这么说。佛巴西亚是乔治王的远房表弟,你是佛巴西亚的远房表弟。”

婶婶打了个嗝,不是饭后那种轻微的饱嗝,而是一个长长的、断断续续的嗝。“都是风给吹的。”她并不是在道歉,而是在向格涅沙解释,“好长时间了……你父亲死后就一直这样,想想看……这风可把我害惨了。”

“你去看过医生吗?”

“医生?他们就会胡说八道。有个医生告诉我什么来着,他说我的肝在偷懒。我一直都搞不明白:肝怎么知道偷懒呢,嗯?”

她又打了个嗝,说:“听到没有?”然后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前胸。

在格涅沙心里,他开始把这个婶婶称为“打嗝女士”,后来干脆就叫“打嗝大婶”。不出几天,她就传染了屋子里的其他女人。她们都开始打嗝,揉胸脯,抱怨风。除了乔治王。

格涅沙终于等到了给他涂藏红花油的那一刻。这些天来,他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就是那间停放过他父亲遗体的房间。抹油的时候,乔治王、打嗝大婶和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女人让他躺下,在他身上抹上油膏。她们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唱起了印度的结婚歌谣,旋律非常悲伤。格涅沙不禁想到,这段时间不知莉拉是怎么过的。

这些天来,他整天待在房间,能够陪伴他的只有那几本《科学思想》杂志。他把斯图瓦特先生留给他的每一本杂志都读了一遍,有些读了好几遍。屋子外面,不停传来孩子们奔跑、叫嚷、撕扯和母亲们教训他们的声音,以及人来人往一刻不停的走动声。

结婚前一天,那些女人最后一次让他躺下给他抹油,他问打嗝大婶:“我刚想起来,你们在外面都吃些什么?谁付的账?”

“你。”

他几乎是一下子在床上坐了起来,但乔治王强有力的胳膊阻止了他。

“莱姆罗甘让我们千万不要为了这个事情让你烦心,”打嗝大婶说,“他说让你头疼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乔治王管着所有的事呢。她会和莱姆罗甘结账的。他说婚礼后会来找你要钱的。”

“噢,老天!我还没有娶他女儿呢,他就已经这样自作主张了!”

※※※

但凡有婚丧嫁娶,佛维斯总是变得异常热闹。好几百人涌到莱姆罗甘家赴宴。他们有来自本地的,也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婚宴上有跳舞的、打鼓的、唱歌的,如果对持续一整夜的结婚仪式不感兴趣的话,光看这些人的表演就已相当热闹了。莱姆罗甘杂货铺的后院张灯结彩,灯是传统的烛灯,各式各样,很漂亮;装饰品主要是水果,挂在椰树干上,让人看了很开心。所有这些都是为格涅沙准备的,他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觉得非常满意。尽管最初结婚这件事让他有些难为情,但和婶婶的一番对话激发了他的使命感。现在,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兴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