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4页)

奥尔古德·牛顿停了一会儿来增强他这段小故事的效果。巴顿·特拉福德太太对他会心地笑了笑。

“当我看见爱德华匆匆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倒并不认为发生了上述这种震撼世界的灾难,但是我却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不幸的事。他既没拿手杖,也不戴手套,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一件黑羊驼呢的旧外套,头上戴着宽边呢帽。他神情狂躁,举止烦乱。我了解婚姻状况的变化无常,因此心里暗想是否因为夫妻争吵他才匆匆离家;我也想到也许他是急着要找邮筒发信。他像希腊史诗中最风流倜傥的英雄赫克托耳那样一阵风似的往前走去。他似乎并没有看见我,我心里突然怀疑他那时也不想见我。我叫住了他。‘爱德华’,我说。他好像吓了一跳。我可以肯定有那么一会儿,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是谁。‘是什么复仇的怒火促使你如此匆忙地穿过皮姆利柯的时髦的区域?’我问道。‘噢,原来是你,’他说。‘你上哪儿去?’我问道。‘哪儿都不去,’他回答说。”

照这种速度讲下去,我想奥尔古德·牛顿永远都讲不完他的故事,而如果我晚半小时回去吃饭的话,我的房东赫德森太太一定会对我很恼火。

“我告诉他我的来意,并且提议我们回他家去,他在那儿可以更加方便地讨论一下困扰我的问题。‘我根本没法子静下心来,不想回去,’他说;‘咱们还是散散步吧,可以边走边谈。’我同意了他的话,转过身来和他一起向前走;可是他步子飞快,我不得不请他放慢一点。就连约翰逊博士也无法一边在弗里特街上用特别快车的速度往前走一边和别人交谈。爱德华的样子十分古怪,态度又那么激动,所以我想还是把他带到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去为好。我和他谈到我要写的文章。我正在构思的主题比最初看上去要丰富得多,我没有把握在一份周刊的专栏里是否有可能把论点都说明白。我全面清楚地向他说明了整个问题,并征求他的意见。‘罗西离开了我,’他回答说。我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我马上明白了他是在说有时把茶递给我的那个体态丰满、也不能算没有吸引力的女人。从他说话的口气里,我看出来他指望我能给他一些安慰,而不是为他庆幸。”

奥尔古德·牛顿又停了一会儿,两只蓝眼睛亮闪闪的。

“你真行,奥尔古德,”巴顿·特拉福德太太说。

“妙极了,”她丈夫说。

“我明白他在这种时候需要同情,于是我说:‘好朋友。’可是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刚收到通过最后一班邮递送来的一封信,’他说。‘她和乔治·肯普勋爵私奔了。’”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特拉福德太太迅速地瞅了我一眼。

“‘乔治·肯普勋爵是谁呀?’‘他是黑马厩镇上的人,’他答道。我没有时间多想,决定坦率地跟他讲讲我的意见,‘你摆脱了她倒是一件好事,’我说。‘奥尔古德!’他嚷道。我站住脚,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应该知道她跟你的所有那些朋友都一直在欺骗你。她的行为早就引起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亲爱的爱德华,让我们正视事实吧: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荡妇。’他猛地把胳膊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喉咙里低低发出一声吼叫,好似婆罗洲森林里的一头猩猩被夺去了到手的一个椰子。我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脱身跑掉了。我吓得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能听着他的吼叫和他那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你真不该让他跑掉,”巴顿·特拉福德太太说。“以他当时的那种心态,说不定他会跳到泰晤士河里去的。”

“我想到这一点的,不过我发现他并没有朝河的那个方向跑,而是冲进我们刚刚走过的附近那些较为简陋的街道。再说,我想到在文学史上还没有过哪个作家在他正在写作一部文学作品的时候自杀的。不管他遇到什么磨难,他都不愿意给后世留下一部未完成的作品。”

我听到这一切大吃一惊,感到非常愤懑和沮丧;可是我也有些担心,不明白特拉福德太太为什么要把我找来。她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不可能认为这个消息对我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也不会把我找来光为了让我把这当作一条新闻听听。

“可怜的爱德华,”她说。“当然谁都不能否认这其实是因祸得福。可是我怕他心里会很想不开。幸好他没干出什么莽撞的事。”这时她把脸转过来对着我。“牛顿先生把这件事一告诉我们,我就赶到林帕斯路。爱德华不在家,不过女用人说他刚出门。这就说明他从奥尔古德身边跑开后到今天上午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回过家。你一定心里纳闷我为什么要请你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