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3页)

“幸好他在这儿呆的时间不长,”昆廷·福德说话的时候撅起嘴唇,竖起两道黑眉毛;他那灰白的头发和灰黄色的长脸使他看上去特别具有绅士气派。“女人全一个样,她们就是喜欢举止粗俗的人。”

“他这个人真是俗不可耐,”我相当不满地说。

“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昆廷·福德说。

此后两三个星期,我几乎见不到罗西。杰克·凯珀天天晚上请她出去,上了这家时髦的饭店又上那家,看完一出戏又看另一出。我很恼火,感到受了委屈。

“他在伦敦一个人也不认识,”罗西说,她想平息我心头的怒气。“他想趁在这儿的时候尽量把各处都看一看。要是老让他一个人到处游逛总不大好吧。他在这儿再呆两个星期就走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作这样的自我牺牲。

“可是,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讨厌吗?”我说。

“不,我觉得他很有趣,老引得我发笑。”

“你看不出他已经完全为你疯魔了吗?”

“哦,他高兴这么做,对我又没有害处。”

“他又老又胖又讨厌。我看着他都起鸡皮疙瘩。”

“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这么令人厌恶,”罗西说。

“你其实不该和他有什么来往,”我强调说。“我是说,他是一个那么讨厌的粗人。”

罗西搔了搔头。这是她的一个不大叫人喜欢的习惯。

“外国人和英国人竟那么不同,真有意思,”她说。

谢天谢地,杰克·凯珀总算回阿姆斯特丹去了。罗西答应在他走的下一天和我一起出去吃饭。为了好好吃一顿,我们说好去索霍区吃饭。她坐了一辆马车来接我,我们一块儿前去。

“你那个讨厌的老头儿走了吧?”我问道。

“走了,”她笑着说。

我搂住她的腰。(我在别处已经说过,对于这样一种在人类交往中相当愉快而又确实几乎必需的行动来说,马车里的环境要比今天出租汽车里的环境方便得多,因此在这里我只好迫不得已,不再加以阐述。)我搂住她的腰,开始吻她。她的嘴唇就像春天的花朵。我们到了饭店。我先在一个挂钉上挂好帽子和外套(那天我穿的是一件很长的、腰身很紧、带着丝绒领子和袖口的外套,式样非常漂亮),然后要罗西把她的披肩给我。

“我就穿着吧,”她说。

“你会热得受不了的。等吃好饭出去也会着凉。”

“没关系。这件披肩我今天头一次穿。你觉得好看不好看?噢,还有,这个手笼是跟披肩相配的。”

我看了一眼她的披肩,是皮的。我并不知道那是貂皮。

“看上去挺昂贵的。你怎么弄来的?”

“杰克·凯珀送我的。昨天他动身之前,我们一起去买的。”她抚摸着披肩光滑的皮毛,她那副高兴劲儿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一个玩具似的。“你猜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

“两百六十镑。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东西。我告诉他这太贵了,可是他就是不听,非要给我买下。”

罗西高兴得格格直笑,她的眼睛也亮闪闪的。可是我觉得我的脸板了下来,脊梁骨上感到一阵冰凉。

“凯珀给你买价钱这么贵的皮披肩,德里菲尔德不会觉得有点怪吗?”我说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

罗西的眼睛调皮地扑闪扑闪。

“你知道特德是怎么个人,他什么都不注意。如果他问起来,我就告诉他这是我在一家当铺里花了二十镑买的。他不会不相信的。”她把脸在领子上蹭了蹭。“多柔软啊!谁都看得出这件披肩的价钱很贵。”

我设法把晚饭咽下肚去,而且为了不流露出心里的痛苦,还尽力地和罗西谈这谈那。罗西却不大在意我说的话。她脑子里只想着她的新披肩,而且几乎每隔一分钟,她都要看一眼她硬要放在膝盖上的手笼。这时她那爱抚的目光中就现出一丝懒洋洋的、淫逸的、怡然自得的神气。我很生气,觉得她又愚蠢又俗气。

“你活像一只吞了金丝雀的猫,”我禁不住怒气冲冲地说。

她只是格格地笑。

“我倒真有这种感觉。”

在我眼中,两百六十镑是一笔巨款。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为一件披肩花上那么多钱,那会儿我每个月只靠十四镑生活,而且日子过得还很不错。如果哪个读者不能马上计算出来的话,我还可以补充说这就等于一百六十八镑过一年。我不相信哪个人会仅仅出于单纯的友谊而买这么昂贵的礼物;这难道不正说明杰克·凯珀在伦敦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和罗西睡在一起,如今他走了,因而要把钱付给她吗?她怎么能收下呢?难道她看不出这对她本人是多么大的侮辱?难道她看不出凯珀送她这么昂贵的礼物是多么粗俗不堪?可是显然她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