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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昨天那么少见的好的性交之后,就会一直想着这事呀。那确实是少有的,我不知道和你那样的紧张能持续多久,鸟。我很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才能让这样难得的性交长久持续下去。鸟,我们相互面对对方的裸体哈欠不止的厌倦时刻很快就会出现的呀。”

鸟想说,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但火见子开得飞快的跑车已经冲过他住宅门前的篱笆,溅起地面的碎石,驶进了院子里。

“五分钟后下来,这回请你别睡,五分钟里大概也做不成什么重要的性交梦吧。”鸟说。

鸟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准备住到火见子那儿去的必需用品。婴儿床摆在那里,鸟觉得像一个小小的白色棺材。他转过身,把东西塞到手提包里。最后,鸟又把一本非洲人用英语写的小说也放进手提包,从墙上揭下那张非洲地图,仔细叠好,插到自己的上衣口袋。

鸟重新坐到车里,向银行赶去的时候,火见子敏锐地发现了他衣袋里的地图,她问:“那是行车交通图吗?”

“嗯,是啊,是实用地图。”

“你进银行的时候,我来找找去你孩子住的医院有什么近路,鸟。”

“不行啊,这是非洲地图。”鸟说,“非洲以外的实用地图我都没有。”

“我在祈望你真正使用这张实用地图的日子到来呢。”火见子不无嘲笑地说。

在大学附属医院前面的广场,鸟把钻到方向盘底下睡觉的火见子丢在那里,自己去给孩子办入院手续。围绕鸟的孩子没有名字的问题发生了纠纷,鸟和窗口的女护士争吵了一番后,终于郑重其事地说:“我的孩子眼看着就要死了,也许现在已经死了,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取名字呢?”

护士狼狈不堪地表示让步,那时,鸟毫无理由地感到孩子已经衰弱而死,因此,他甚至向护士打听了解剖和火葬的手续。

可是接待鸟的特殊婴儿护理室医生的话立即粉碎了鸟的幻觉。

“什么?你那么着急地盼望自己的孩子死吗?这里的住院费并不贵呀,你没有健康保险证吗?不管怎么说,你的孩子虽然身体很弱,但还好好地活着呀,你好好地拿出个当父亲的样子,啊!”

鸟从笔记本上扯下一页,写上火见子家的电话号码,交给医生说,如果孩子出现了什么重要情况,请往这儿打电话。鸟感觉得到,特殊婴儿护理室的所有成员,包括护士们在内,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因此,鸟连保育室的孩子也没看看,就直接返回了停在广场上的跑车旁。

鸟虽然是从医院的阴凉地方跑回来的,浑身的汗却一点不比睡在车里的火见子少。他们把生腥的汗味和汽车排出的废气一起抛到身后,为了在盛暑的午后赤裸地躺在床上等待婴儿的死讯,驱车出发了。

整个下午,他们都一直在注意电话机的动静。傍晚出去买菜的时候,因为担心会有电话来,鸟就留了下来。晚饭后,他们一起听收音机里播送的苏联一位著名钢琴家的音乐,但仍神经紧张地关注着电话铃,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得低低的。入睡以后,鸟曾经几次在睡梦里听到电话铃响,睁开眼睛溜下床去确认。放下话筒后,他还曾经梦见医生通知他说孩子已经死了。几次醒来的时候,鸟都感到自己是处于被判缓期执行的悬空状态。但鸟现在不是孤独一人,他是和火见子一起度过漫漫的夜晚,他从这一事实里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深刻而强烈的鼓舞力量。成年以来,鸟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人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