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南墙(第2/3页)

谢玉升捡起地上几张纸,递到秦瑶面前,道:“之前只告诉你崔郡守贪污,其实更是有通敌之罪,这是他与突厥人的来信。”

秦瑶颤抖的手接过信。

天幕欲雨,空气潮湿压抑,湿哒哒的木香堵住秦瑶的脖颈。

她如浮木一般,在水中浮沉,几乎要窒息。

谢玉升看到她眼角的泪,道:“这信是你自己从崔槐书房里拿回来的,你阿耶教过你突厥话吗,若是上面的话看不懂,我可以念给你听。”

他轻柔的话语,听在秦瑶耳中,却好似有讥嘲之意。

秦瑶手攥紧信纸,咬了咬牙,仰起头来,“我是不会信这些的,这些信是谁呈上来的,是谁要陷害秦家?”

这话落地的瞬间,秦瑶脑海里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想,让她顿时遍体生寒,胸口掠起阵阵恶心之意。

“谢玉升,你也信了这些证据吗,还是说你想除去我父兄?”

她说这话时,泪水从眼底掉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玉升手上。

谢玉升感觉被烙了一下,去接过她手上那些信,道:“我还在调查。”

谢玉升容色始终平静,淡到有一丝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眼神让秦瑶觉得害怕。

秦瑶嗓音沙哑:“你不是在调查,是你差不多已经认定了我父亲和兄长的罪名了。”

那些密函上说了,他让侍卫们在暗中做好部署,若秦家一有异动,便提前动手,以最快的手段,让秦家人伏诛就法。

到时候便是流血成河下场。

可秦瑶生来身上流着秦家的血,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秦家,那些黑底白字写的叛国证据,她一点也不相信。

她知晓自己父兄的为人。

她也知晓,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是断断不会放任外戚一日日壮大,势力盘踞一方,以至于让自己养虎为患。

必要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来永绝后患,巩固自己的统治。

谢玉升将爪牙伸向秦家的同时,何况不是在生啖秦瑶的肉?

她能感觉到,炽热的血已经从她喉咙里喷涌出来了,她眼前血肉模糊,血色一片,那不只是自己的血,更是自己同胞骨肉的血。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犹如猎物一般,被谢玉升扑杀,咬断喉咙。

秦瑶双手捂住眼睛,擦干净眼泪,过了一会,准备下车去。

谢玉升拉过她袖子,问:“你要做什么?”

秦瑶推开他的手,直对他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不信他们会通敌,我要回洛阳亲自去看看。我阿耶没有叛国就是没有叛国。”

谢玉升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

他的嗓音凉薄低沉:“你昨晚与我说的什么,是不是忘记了,瑶瑶?”

昨晚她说她喜欢他,会和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小姑娘想起了那一幕,眼底又涌起泪花。

可秦瑶昨夜也说了,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她阿耶、阿兄,其次才轮到谢玉升。

谢玉升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挑开车帘,道:“去吧,去洛阳看看。”

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性子执拗到了极致,也只有将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全部剥开暴露在她面前,才能击碎她对这个世界的幻想,让她幡然清醒。

秦瑶没回谢玉升的话,径自下了马车,要了一匹马。

马蹄翻起土块,一队黑甲骑兵跟随在后,往旷野上驰去。

她天青色的衣裙在晨风中猎猎飞扬,薄岚追随在她身后,她扬鞭策马,脊背挺直,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单薄。

这里离长安城不到十里,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便能回到九重宫阙,继续做那无上的帝后,可昨夜从秦瑶口中听到那些话,谢玉升便知晓绝无可能了。

这破脓的伤口,早一日挑开早日为好。

谢玉升立在山坡上,看着她的远去。

侍卫走上前来,询问道:“陛下,娘娘骑马往东边走了,臣等要不要上去拦着?”

云层如潮奔涌,天尽头有一线的光亮。

江山闪金耀绿,精致宛然,如用琉璃一般易碎

谢玉升俯眼凝望那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轻声道:“让她走,护送着她去洛阳。”

他知晓,秦瑶一定回来的。

长风灌进他的衣袖,大片的山峦涌入眼帘,眼前是连绵的青山,湖光水色一线天。

马儿驰骋,一路向东。

秦瑶骑在马上,看到熹光从东方升起又落下,星河千转,照亮她的前路。

一路分花拂柳,风鼓进秦瑶的长袖,让她裙摆飘扬如轻云,融进这江山水色的画卷之中。

秦瑶在五日后,回到了洛阳。

将军府大门洞开,秦瑶下马,将马鞭扔到仆从手上,提着裙裾,飞奔进了府。

府上的一切一如记忆中的一般,秦瑶凭着那些清晰的记忆,走上了长廊,往自己阿耶的屋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