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陌奚没有如酪杏所言去韶山寻找茯芍, 酪杏的道行太浅,他不需要接触,只靠目视便能搜刮她的识海。

借助酪杏的眼, 陌奚看到了自己不在的这几天, 宫里发生的一切。

许是料到了他会强行入侵酪杏的神识, 茯芍并没有和酪杏说明自己去芙梃的用意, 会见黎殃黎蚗时也都避开了酪杏。

酪杏没有看见, 但陌奚又如何会猜不到中间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那芙梃国的二王子,他初次来王后宫等待黎殃时,半个眼神都吝于施给茯芍,不过半天之后,又重返王后宫特地求见茯芍。

这突然的转变是何缘由再明显不过。

黎殃、逻偣的修为都在茯芍之上, 陌奚在人界时遮蔽了茯芍的气味,但在他离开、茯芍又没有穿戴他的披肩和腰带时, 她身上甜美的味道立刻引起了两头大妖的注意。

显然, 是黎殃让黎蚗闻到了茯芍的气味。

即便是在肃杀的寒冬中,那气味也足以把圣洁冷淡的王子拉入深渊。

嗅到香气的三条邪蟒, 眼神中全然是遮掩不住的贪欲。

他不在的时候,它们哄骗走了他巢穴里的美玉。

陌奚俯望着下方的逻偣。

他没有嗅到茯芍的气息,也感知不到毒丝的联系,何况此时深冬, 茯芍并不喜欢违背时节而行。

陌奚有九成的把握逻偣只是在扯谎, 可为了那仅剩的一成可能性,他一时佁儗。

西南芙梃, 向来多诡术。

或许是芙梃国留下的什么阵法屏蔽了他的毒丝, 或许是什么咒术催发了茯芍的欲望……

不论如何,逻偣所说的情况确有其存在的可能性。

记得茯芍在凌熔秘境里看见黎殃尾巴时的惊艳, 陌奚已种入八百余股毒的蛇丹里,又新生出一股隐秘的嫉恨。

他听说过芙梃二王子的事,也在酪杏的识海里看见了那头雄蟒。

如情报所言,他被黎殃调教得相当成熟,是一匹人人都能骑的驯驹。

茯芍向来偏爱擅长装乖的小辈,丹樱丹尹如是,酪杏也如是。

最关键的是——他和茯芍有一丝相同的血脉,和他交尾,有几率诞下黄玉蛇崽。

这几率虽然渺茫,可确实存在。

“你应该知道她对黄玉、对孩子的态度。”逻偣似乎看穿了陌奚心中所想,半是嘲弄地笑叹,“在繁衍子嗣面前,什么权利地位、体型花色统统都得靠边儿。回去吧蛇王,这时候打断——可不是明智之举。”

陌奚没有动,长久沉默地停在辽天之上。

逻偣暗自嗤笑,真可怜,像是被遗弃了似的……不,可不就是被遗弃了么。

从前陌奚作出伶仃姿态,是为了惹茯芍怜惜;

如今茯芍不在,他不必扮可怜相,可眉眼沉重得难以抬起,血液僵冷得迟缓滞塞。

他千方百计地提防沈枋庭,头悬利剑般生怕哪一天醒来茯芍恢复了记忆。

他太执着于上一世的失败,于是忽视了比沈枋庭更加可畏的存在——

黄玉血统。

这世上有一条顶级雄蛇,和茯芍流着相似的血。

即便是沈枋庭,也难和这血统的分量一较高下。

黄玉蛇、黎蚗,从成妖起,那条雄蟒就被黎殃按照自己的喜好调教塑造,他没有自我,一举一动皆为黎殃,而这一套行为模式同样适用于茯芍。

讨喜的行为、年轻漂亮的身体,再加上独一无二的血统,茯芍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蛇丹里那一脉嫉恨顺着血液上涌,陌奚心尖倏地一刺,和在韶山时有过的感觉极像,却要更加剧烈,更加酸涩,仿佛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玩味戏谑地把玩,每一次收拢都让他呼吸僵停,却又在他无法忍受的极限时蓦地松开。

他低低喘息着,翠瞳中蒙上了一层淡红的水色,氤氲妖娆,又透出悚然的疯狂。

香…香……

好难受,他要香,要茯芍身上的香……

袅袅雾气萦绕半空,烬灭海第六层,一方温泉开在了茂林深处。

热气氤氲的泉水里,金白的蟒尾扭动翻搅着,带起暧昧的漴漴水声。

“感觉如何?”两条殊妍的女妖浸在泉中,烟白的水汽半隐了她们的身形,唯有香肩玉臂可以窥见。

茯芍掬起一抔温水,这里的硫磺味让她想起了蛇宫汤阁。

她已许久没有和陌奚共浴汤池了。

还记得初次看见汤池里的蛇王,那份惊艳记忆犹新,让她难忘。

“妹妹。”

真亏他能假扮雌蛇那么久。堂堂蛇王,和她姐姐妹妹地叫着,竟一点儿也不害臊。

“妹妹。”声音响在耳边,茯芍猛地一惊,才发现是黎殃在叫自己。

带着温热水珠的手抚上了她的鬓角,顺着眼尾、脸侧一路向下,黎殃望着她,轻声呵气:“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有什么。”茯芍垂眸,回避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