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衙内

严况不是第一次救人,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执意要跟着他。过去他怕自己身份连累旁人,虽今时不同往日,但仿佛还不如往日。

好歹过去的他在名利上说得过去,锦衣玉食厚禄名分他也是许得了的,危险是有,但只要老老实实的藏着,也能保无虞。

但现在,他可是一穷二白,手下也没有了。这回想杀他的人,估计该能手拉手绕京城一圈了。

严况沉默片刻,开口道:“程如一;

“严大人,打住吧。”

程如一即刻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您身份敏感,仇家又多,想杀你的人,能从镇抚司排到南城门,自顾尚且不暇,带上我的话,可是个大累赘……嗯,但考虑着我的面子,你应该会说,这是为我好,不想连累我,对吧?”

程如一说完抖了抖袖子,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严况无从反驳,皱了皱眉道:“所以呢。”

程如一挽着有些过长的衣袖,抬眸正色道:“严况,你也知道,我本是不想活的。如今,我在这世上无名无分,身无所长,甚至除了这张脸,浑身上下都是疤。”

严况愣了一下,正要开口,程如一又打断道:“我……我没有要阴魂不散的缠着你。可是,我不知该做什么,要去哪里,只能孤魂野鬼似得胡乱飘着罢了。你严大官人要走就走,明天一早,我就回城门接着要饭去,你别来烦我就成。”

严况沉吟不语,目光定定看着对方,程如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道:“严大官人,怎么,我还毁容了?”

严况很想将他一掌打晕,然后离开,但转念一想,程如一所言不虚,他现下处境尴尬,独自一人,也未必好过跟在自己身边。

将他救出,又草率扔下……当初的确是自己欠考虑了。

严况思索一番,开口道:“好。我正缺一个收尸的人。你跟我走,我一死,我的银钱盘缠就都归你。”

“划算……成交。”程如一舒眉笑了笑,抬手立掌在严况眼前。

严况不明所以,程如一另手牵起他衣袖,道:“口说无凭,击掌为誓啊。”

严况反应过来,翻手与人击掌三下,程如一满意点头。

程如一贫嘴道:“好。主君在上,老仆听凭差遣。”

严况瞥他一眼,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他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难道自己还真能差遣他不成。

见严况这张死气沉沉的脸又难得的笑了,程如一自然稀奇,连忙仰着脖子歪头瞧他:“严大人,你笑什么?”

严况连忙收敛了笑意,嘴硬道:“没笑。”说着便要转身去搁剑。

程如一捉住他衣袖,不依不饶道:“明明笑了!说,是不是笑我?”

严况道:“怎么,你要审我?”

“严大人言重了,程某哪儿……哪儿敢啊……”

程如一忽觉腕上一紧。严况回过身来,捉着他手腕,程如一原本满眼挑逗,却在目光相对的瞬间败下阵来。

但眼前人仍再不知收敛的靠近,将程如一心下的安全距离层层打破。

“审人可不是这么审的。”

严况轻提起他手腕,按在自己衣襟上:“首先,你不能怕。其次,你若非要扯些什么,至少该是衣领,而不是袖子。”

“知……”

程如一飞也似得撤回了手,转身就奔向床榻,蹬了鞋子上床扯开被子盖住自己。

“道了……晚安。”

程如一说罢,又翻了个身,只留给严况一个背影。

“好。”严况还应了他一声,甚至从善如流的替他熄了灯。

眼前一黑,程如一干脆闭上眼,但这心里总想骂严况两句,却又骂不出来,也不知从何骂起,这一躺在软榻上,顿时又困了起来,干脆就顺势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程如一感觉到严况也上了床。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在他身边,竟然睡得就,就踏实许多。

先前许多年里,梦里他总要和索命鬼斗智斗勇。如今是有阎王爷镇在身边,他们欺软怕硬,不敢找上门了啊……

一觉到天亮。程如一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严大人……?”程如一伸手往旁边一拍,这才发现人不见了,然而剑还挂在床头。

程如一起身来,便瞧见桌上放了个油纸包,下头还压了张纸条,他过去扯出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不准乱跑。

程如一不屑道:“这字……我拿只虾沾墨汁再闭着眼,都写的比他好看……”

拆了油纸包,里头是五个馒头,还温热着,程如一连忙拿起一个掰开来,还是肉馅儿的。

程如一咬了一大口,喃喃自语道:“连包子都买王楼的啊,还真大方。”

瞥了眼门外,程如一叹道:“这些年,肯定没少贪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