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变故

周清对自己有比较清晰的认知,他在某个方面来说算是外热内冷的那种人。小时候刚到许慎珣家里的时候他不懂怎么和人相处,脸上经常是木木的。在之前的家里他开心或者不开心都有可能被揍,尽量克制住情绪保持安静反而能最大程度保全自己。但周清也没有因此就学会忍气吞声,像是刻在本性里的一些东西,他稍微长大一些后就开始反抗。他对妈妈的感情复杂,但对周围那些嘲笑他出言不逊的小孩就没有丝毫顾忌了,还比别人矮一个头的时候他就敢冲上去打比他大两三岁的男孩。刚开始的时候周清还不怎么会打架,力气也比不过别人,但他够疯,对面总归不敢真的把他弄死,但周清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人让对面见血。所以后来与其说别的小孩是害怕他,不如说是害怕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但在新的家里是截然不同的。

周清一开始仍然像以前一样整天面无表情,面对许慎珣的抗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但是他慢慢就发现和以前不一样,新的妈妈很在意他的反馈。有时候周清多吃了点某个菜,她就会心情很好的样子,第二天继续把一样的菜摆在周清面前。和许慎珣一起出去打架被抓到,她也不会像妈妈一样上来就扇他一巴掌,她也很生气,但给他上药的时候还是在低声嘟囔:“这孩子怎么回事,伤得这么重怎么还闷不吭声的。”

为了上药开的小台灯朦朦胧胧的,许慎珣在他旁边就打架这件事大声地为自己狡辩开脱,在这样陌生的氛围中,周清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软下来了一点点。

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周清慢慢意识到了自己那样的表现是有问题的,于是他开始学习当一个“正常人”,他开始认真读书,慢慢赶上了学校的进度。17岁的时候周清谈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恋爱,然后对他视如己出的父母意外去世了,他做了一些选择,放弃了一些东西,他变得越来越像社会意义上温和的好人,没什么脾气,被别人冒犯也不生气。甚至连许慎珣有时候都会冷不丁提一句,看到周清现在这样,真的很难想象当年他拎着砖头拍人的样子。

周清对此一笑了之。

一般来说脾气好的人朋友也会多,但周清却仍然少有朋友。最初的那些年他们过得很难,体力活很消耗人,周清没有精力想除了钱之外的事;后来经济条件变好了,许慎珣不喜欢周清出去工作,认识人的机会就更少了,秦雪如纯粹是由工作关系变熟人发展起来的意外。

一开始周清对此其实其实并没有太大意见,人的性格底色很难改变,他从来就不是很热情开朗的那种人,不需要很多的社交。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这样说服自己——如果不是许慎珣越来越过分了的话。

主动呆在家里和只能呆在家里毕竟是两回事。

他和许慎珣从漏风的出租屋搬到破旧的老小区,又从老小区搬到寸土寸金中心区的大平层。他们换了很多次房子,但直到今天,周清听到别人提起“家”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小时候那个打架的夜晚。

妈妈一边训斥他们俩一边给他们包扎,外面传来爸爸锅铲炒菜的声音和电视的新闻播报声。许慎珣坐在他的床上,一只手吊着绷带,贴在他旁边伸头过来看,嘴里说着妈妈包的太严实了不舒服。小孩子热乎乎的身体靠着周清,让他感到一股古怪的亲密感。在此之前周清从来没跟人挨这么近过,像被一只猫爬到了腿上,身体僵住不能动,他在那一刻甚至有点想逃。

但是最终他还是坐在那里乖乖地挨了一顿骂,他身边的许慎珣腿搭在床边摇摇晃晃,挨训也是一副态度不端的样子。然后他逐渐长大,慢慢的比周清都要高了,依偎着坐在他身边,在看电视的时候懒洋洋地把头靠在周清的肩膀上。

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个晚上的其他人逐渐远去,最后留下的只有他们两人。

于是许慎珣就变成了周清对“家”这个概念的注解。

“你不能不去吗?”许慎珣问。

他的眼睫搭下来,微微颤动,声音很轻,和他一贯的那种胡搅蛮缠截然不同。周清心里愧疚,但还是说道:“导演那边说有急事要我过去一趟,我会早点回来的。”

“但是今天我推了好几个通告才空下来。”许慎珣说:“周清,你说好了陪我的。”

“对不起。”周清抱了抱他:“明天可以吗?今天的事应该今天能处理完,我明天请假在家陪你。”

许慎珣看着他:“可是没有这个工作的话,你的明天本来就该是我的,昨天和今天也是。”

周清避开了他的眼神:“应该到四月就结束了,这部剧结束之后我就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