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笑问客从何处来(二)(第5/8页)

霍仲祺一手揽住她,一手去抹她的眼泪:“那不理他们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闭嘴!”

一声低斥随着藤条抽上去,震天响的哭声戛然而止,绍桢惊痛之下,整张脸都皱作一团,然而父亲面上只是漠然:“人生小幼,精神专利——背!”

小人儿愣了愣,紧接着又有一藤条抽在腿上,一串辛辣的疼,绍桢身子一缩,喉咙里犹带着抽噎,抖抖索索地往下背:“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时……七岁时,诵……”他嘴里哀哀背着,父亲手中的藤条却没有停,虞绍桢既怕且恼,更多的却是委屈,梗了梗颈子,嗓门儿一下高了:“我都背了!”

虞浩霆一藤条抽在他脖子上,转瞬就浮出一道嶙峋的紫痕,跪在地上的小人儿惊诧地看着父亲,脸色煞白,张大了嘴就放声要哭,然而刚号出半声,便想起方才虞浩霆叫他“闭嘴”,呆了一呆,唯恐再触怒他,强忍着畏惧委屈,一边用手背抹泪一边找回之前的断篇,上气不接下气磕绊着往下背:“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至于今日,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急急敲门:“绍桢,给妈妈开门。绍桢?虞浩霆,你开门。”声音压得很低,唤他名字的声音是熟悉的清越,但口吻却绝不愉快,“虞浩霆?”

跪在地上的绍桢一听出是母亲来了,身上被藤条抽过的地方便似乎没那么疼了,提着胆子觑了一眼父亲,脸上丝毫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只是书背得略流利了些,“二十以外,所诵经书,一月废置,便至荒芜矣。”虞浩霆看着他那点儿小心思,冷笑了一声,又着力在他身上抽了两下,这才过去开门。

霁蓝一说虞浩霆把儿子拖进了书房,顾婉凝就知道不好,但是小孩子犯了错,做父亲的管教儿子也是应当。她在外头听见绍桢哭得山摇地动,虽然心疼,却也知道这小家伙主意精明,七分疼当十分哭出来,就是要哭给她听的。可那哭声突然哑了,里头再听不见声响,父子俩却也没人出来,她便有些惴惴。等了一会儿,又听见极惨烈的一声号哭,生生截断了一般,便再按捺不住了。

虞浩霆是丢了手里的藤条才开门的,绍桢自觉没了威胁,把刚才压在肚子里头的委屈全都在门开的那一刹那放声号了出来,委屈有了倚仗发泄得就格外痛快,眼泪翻滚得一颗追着一颗,正哭得起劲儿,不防虞浩霆回身过来迎着他肩头就是一脚:“你再装得像一点!”

绍桢猝不及防身子一扑,直摔了出去,虞绍桢没想到当着母亲的面,父亲也下得了这样的重手,蒙了一下之后,也不敢再哭,只是撇着小嘴,满脸挂泪,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顾婉凝抢过去抱了小家伙起来,眼见他细白的脖颈上一痕嶙峋紫淤,眼中就是一热。

“你?”她回过头愠怒地看着丈夫,却终究不愿意当着孩子的面同他争执,悉心验看了儿子的伤,抱着他递到霁蓝手里,吩咐了几句,转过身来带上房门,这才面罩冷霜地盯住虞浩霆,“他是你儿子,你这么打他?”

虞浩霆原是恨这小人儿故意在婉凝面前偷奸耍滑,这会儿见她眸中含泪,显是心疼至极,也有些后悔不该当着她的面整治儿子;但从前他几次要收拾他,她都拦了,说孩子太小不能打,如今大了,也该有个规矩,她就是心软,可他不能,当下便道:“不重他就记不住教训,打也白挨了。”

他一脸不以为然,更叫顾婉凝蹙紧了眉尖:“他才五岁,你就是教训他也不能这样没有轻重。”

虞浩霆见她恼了,便去拉她的手:“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小时候父亲怎么收拾我的。”

“你……”顾婉凝仰起面孔,扔给他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你觉得那样好吗?”

“这是过庭之训。父子之严,不可以狎。男孩子,就得这么教,不教不成器。”

虞浩霆把她的手牵到胸前,嘘了口气,换过笑脸,“我不好吗?”

顾婉凝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调笑,摔开他的手,反驳道:“圣人说的是过庭之训,不是过庭之‘打’。男孩子就得这么教,一一你怎么没打过?”

虞浩霆一怔,她说的这件事他倒没有想过,想了想,道:“因为一一听话。”

他说罢,忽然觉得顾婉凝神色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