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6/6页)

王书淮一身白衫立在书房檐下一角,挺拔的身影被葱茏绿色所掩,看着那道玲珑有致的倩影从前方的月洞门慢悠悠晃过。

一身斜襟香云纱的长袍,花色繁复如彩花渲染,娇艳又不庸俗,反而将糜艳与明致结合得恰到好处,再称着那张国色天香的眉眼,简直可以用妖治来形容。

就像是一幅浸润在时光下的画,带着岁月的沉淀,惊鸿一瞥,从他眼底掠过。

想要定睛一瞧,却是无影无踪,只余只言片语银铃笑声远远穿林渡水而来。

秋雨再一次不期而至。

谢云初提着裙摆小跑上了廊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

“夫人…”

太久没想起王书淮,太久没听到他的嗓音,乍然这一声夫人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令谢云初有些失神,即便昨晚二人还在床上缠绵,可从始至终谁也没吭声说话。

谢云初转身。

男人一袭白衫,英姿绰绰立在门口。

那张脸哪,无论何时都有着一种挥退世间荣华的清越。

前世,她大约是沉迷于这张脸吧,谢云初笑,倚着柱子,往里稍稍收了收腰,以防那雨丝飘进来,

“二爷…”她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神色松弛而慵懒。

仿佛无论风吹雨淋皆撼动不了那一层柔和娴静的表象。

王书淮眉目被风雨覆着,似有微霜,

“我今夜便要离京。”他开口,

谢云初微微错愕,有些猝不及防,“不是要等刘大人母亲寿宴再离开嘛?”

刘大人母亲寿宴在七月初六。

王书淮眉目清凌凌盯着她的脸,一如既往神色淡淡,“两淮转运使为人刺杀,我需提前出发。”

谢云初就不意外了,无论前世今生,王书淮像是一颗永不停歇的陀螺,哪块苦头难啃,他便去哪儿。

前世她不能理解,总是埋怨丈夫不能陪她,如今倒是释然,各自安好不好么,他有他的宏伟天地,她亦有她的锦绣前程。

谢云初脸上不带半丝不舍或忧心,反而是敞亮地嘱咐,

“那二爷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夜里行船,乘势睡一觉。”

仿佛他不是远行,仿佛他过几日便可归家。

稀松平常。

王书淮心里涌上一些无可名状的情绪,千丝万缕地缠着,绞着,他甚至来不及去分辨是什么,理智已告诉他,这才是他王书淮的妻子,任何时候绝不拖泥带水,任何时候总能替他守好后方让他义无反顾奔赴。

“你也是,”清冽的目光不经意往东厢房落了落,沉哑道,“也照顾好珂儿。”

谢云初换了个姿势倚着廊柱,青丝被拂,露出那张脸皎月般的娇靥,她脆笑,“等二爷回来,珂儿必定能跑能说,届时更可爱了。”

王书淮长眉垂了垂,回想女儿憨笨的模样,也跟着弯了弯唇。

这一场告别很是温煦,平常。

风雨欲重,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交待的了。

王书淮往后退了一步。

谢云初知道他要走了。

二人被一道月洞门隔开,被雨雾相隔,谁也没跨过那道槛,仿佛立在两个世界,一个如同嵌在华庭彩绣下的一幅美人画,一个携满身风雨,将满院的灯芒风月披在身后,只身远行。

谢云初目送那道清隽的身影,一点点消融在风雨中,神色渐渐恍惚。

前世这样的情景太多太多,多到她已麻木了,已心静无澜。

她已不记得那一生是与他相见更多,还是告别更多。

那一个又一个冷冰漫长又难熬的夜,是寂寥人生里唯一的底色。

可贵的是她现在已解开桎梏,不再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漫天的雨浇下来,谢云初仰目迎视,雨滴化作碎光跌在她身上,她似翩翩化蝶。

这世间唯一能令人执迷而不悔的就是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