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3页)

他又固执地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口中低声说着什么。

季怀真低头辨认,燕迟声音更小,就在季怀真靠近的一刹那,猛地弹起,咬住季怀真肩膀,仍是与上次同一个位置。

这一口咬的不遗余力,力道深可见骨,倾注着燕迟全部的爱与恨,比季怀真生平所受的任何一道刑罚都令他记忆犹新,痛苦万分。可他不声不响,不避不让,发着抖,就这样给燕迟咬,任他发泄。

燕迟低低笑道:“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从你的奴仆三喜去敕勒川找你,你就做出选择了,对不对。不管我做什么……你,你都不会信我,在你心中……随时会为了你姐姐,为了权势,为……为了你的仇恨,舍,舍弃我。”

燕迟一字一句地质问着季怀真,又忽的自嘲一笑,喃喃道:“我竟,我竟还一直在心中为你开脱。”

那染了血的长发垂下,将跪在地上之人的半边脸挡去。

牢中烛光忽闪,将燕迟一半的脸隐匿在暗处。他又低低笑了几声。

那笑声如利刃般,刮在季怀真坚若磐石的心上,响起的厉声叫人心中发酸发涩。

“开脱?做就做了,我季怀真,何时需要别人为我开脱。”他往面前一蹲,揪住燕迟头发往后一扯,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季怀真心中一痛,怔神片刻。

燕迟满口从季怀真肩膀上咬下来的血,那漂亮眼睛中酝酿着的恨意怨怼,让人触目惊心,过目不忘,怕是自此以后午夜梦回,也难以忘记此时此刻与心爱之人伤筋动骨的对峙。

“敕勒川又哪里是开始,我告诉你什么是开始。”

季怀真慢慢凑近,二人呼吸交融,像是随时要吻在一处,他用着最该情意相投的姿势,说着最残忍的话,一字一句化为匕首,刀刀不落地往燕迟心上插。

“季庭业为控制我,不许我读书认字,不教我明辨是非,但凡我不听话,动辄打骂都是轻的,他就爱想法子惩戒我,磨我的耐性。有次他不给我饭吃,饿了我三天,后来赏了我一碗饺子。那饺子里掺了毒,我吃完以后腹痛不止,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自此之后,季庭业就爱用这法子治我,凡是他赏的吃的,吃完必定叫人记忆犹新。”

燕迟一怔,明白了什么,直直盯着季怀真的这张脸。

“那日见你父王,我说漏了嘴,你早该猜到季庭业六十大寿那天,你在季府见到的人,不是陆拾遗,就是我季怀真。”季怀真一字一句道,“可你是否想得到,我给你那叠云片糕,不是看你可怜,也不是要对你好。我是觉得自己倒霉,所以也要看别人倒霉,看你不顺眼,不拿你的命当命,故意整你罢了。”

“敕勒川我做出选择利用你不是开始,汾州红袖添香你将我误认为陆拾遗也不是开始,这才是开始,我给你那叠云片糕,就是想要你的命。你若恨我,便好好出人头地,回来杀我。我也好,你大哥也罢,别再叫人因情而威胁利用你,听到了吗!”

接着他手一松,任由燕迟摔在地上。

“我骨子里与你父王是一样的人,他骗了你娘,我也骗了你……”季怀真终于起身,将那身染了血的华服一掸,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燕迟。

他今夜冷酷无情,心狠毒辣,不止要斩断情丝,还要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再也不给二人春风吹又生的机会,不肯叫燕迟窥见他的一丝愧疚心疼。

可那固若金汤的铁石心肠唯独在最后裂了条缝出来。

“你爹骗你娘的。”季怀真背过身,鼻头酸了那么一下,茫然道,“小燕,草原的冬天太冷了,燕子根本就飞不过去。”

下一刻,牢房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人一身白衣,玉冠束发,三步并做两步急赶至此。

季怀真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谁。他救不得的人,办不到的事,就得交由他来。

命运阴差阳错纠缠在一起的三人,终于在凭栏村后,再一次相遇——陆拾遗来了,唯独这一次,季怀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