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执政官(第4/5页)

执政官根本不理会任何人,他直直地盯着街心的身影,纵身跃过了路障。

长街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尊贵无比的帝国领袖向魔女走去。

夜风吹拂着白色葬裙,她倚在木柱上一动不动,散落的长发随风轻摆。由于过度寒冷,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出一种奇异的冰白。事实上她已经接近昏迷,直到感觉有人站在面前才醒过来。她勉强睁开眼望了一下,尽管是逆光,她仍然看清了那张绝不会错辨的脸,头脑一刹那空白。

怔忡之后,一些缓慢而游离的思维逐渐涌入。怎么会没想到,近卫军当然是随在执政官左右,魔女的脱逃一定引起了轩然大波,逼得执政官不得不亲自领军追缉……

多么合理的现实,只是她想象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杀死。帝都的报纸会怎么说?英勇的执政官终结魔女,击穿漆黑的心脏,结束她罪恶的灵魂?她又想笑了,可冻僵的脸庞完全笑不出来,或许是目光泄露出的嘲讽激怒了对方,她清晰地听见他的指节响了一下。

猜错了,他根本不必用枪,空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她很想把最后一句说得清晰冷定,却只发出了一缕涩哑的微声,“……来吧……”他一言不发,又踏近了一步。

她终于看清了陌生又熟悉的黑眸,那种极端的冰冷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仿佛翻涌着熔岩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狂暴。

她怔住了,突然一下眩晕,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横抱起来。意外的惊悸比梦境更不真实,她彻底惊呆了,甚至忘了挣扎,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呼吸很沉重,线条分明的唇紧抿,下颌绷得极紧,雕塑般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沉默地俯瞰着她,而后抬起了头。

一步又一步,瓷片在坚硬的军靴下咯吱轻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帝国执政官抱着她,踏过尖利的碎屑,走过冰冷的长街,穿过森林般的军列,迎视着无数目光。

所有眼睛都在凝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对人。

拉斐尔松开了钳制以撒的手,现状也不再有这一必要。利兹皇储同他一样,在窗前陷入了呆怔。直到近卫军随着马车一起撤离,拉斐尔才能说出话,“是我眼花?那好像是修纳执政官——他发疯了?”

以撒伫立许久,忽然开口:“拉斐尔,你曾报告说查不出修纳从军前的经历?”

拉斐尔不明所以,“没错,那位阁下像十六岁以后突然冒出来的。”

“传闻说他讨厌绿眼睛的女人?”拉斐尔更为茫然,“确实如此,这与他突然发疯有关?”

以撒静默了半晌,唇角抽了抽,突然笑起来。奇怪的笑容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拉斐尔悚然不安,几乎以为又多了一个疯子,“您在笑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她竟然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沉默地将它带入坟墓……”以撒眺望着远去的马车,笑容复杂而苦涩,透出一丝懊恼,“修纳真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拉斐尔彻底傻了,“您到底在说什么?”

以撒终于平静下来,淡淡道:“拉斐尔,你说过林伊兰当年纵火的原因之一是替情人报复。”

“对,但那只是荒谬……”

“不,那并不荒谬,而是事实。纵火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她私下复活了自己的情人。”以撒彻底想通了前后关联,“既然林伊兰能借神之光重生,别人当然也能。那位在火灾中死去的天才级学者恐怕正是因此身亡。她救了情人又送走他,放火烧掉了一切痕迹,枪决的时候很可能是林公爵动了手脚,将她重生为奥薇。”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拉斐尔迷惑中突然反应过来,“那位情人……”

“那位情人安全地离开,此后一路向上攀爬,借军事政变上位,成为西尔帝国执政官。”以撒语气冷诮,“他知道情人死了,但心底从没忘记。他的最厌只是因为曾经最爱,却没想到她早已秘密复活,正以鲜血守护昔日背弃的家族。”

只是一个幻影,我看错了。

他过得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

或许他并不爱我,那么时过境迁也不再有重逢的必要。

没人会爱上一个魔女。

她曾经询问修纳会怎样处置魔女,他一直以为那是想用利益交换活命的机会。他从来没能读懂她。纵然见过她的泪,吻过她的唇,与她无数次交谈,却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透她清澈骄傲的灵魂。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美丽的红眸,浮着一层幽冷的自嘲,以撒的胸臆忽然强烈刺痛起来。

拉斐尔陷落在完全不可置信的混乱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