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抱水(第2/3页)

「工作不是不可以,但你首先要把家里的家务活干好。还有,要少喝酒。过段时间我和你爸去你那看看,代我向睦月问好。」妈妈说。

我挂断电话,把空罐子扔进了垃圾筒。

当妈妈知道睦月是医生的时候,她欣喜万分。这倒并非因为考虑到医生的社会地位和收入。

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睦月的照片,认真地说:「如果是医生,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有一次,我和睦月约会的时候,曾经把妈妈的话告诉他。结果睦月听后哈哈大笑,说:「咱俩都是心中有鬼的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讨厌妈妈打来的电话,她会让我想起这些烦心事。睦月不喜欢和女性亲热,他从没有吻过我,也就是说,酒精中毒的妻子嫁给了同性恋的丈夫。我们俩确实都是「心中有鬼」。

「给你讲些什么呢?你想听我和阿甘去看电影的故事?还是一起去海边的故事?」睦月问。阳台上特别冷,我披着毛毯(简直像星星王子的斗篷),还喝着威士忌。

「给我讲讲你和阿甘去爬山的故事。」

「我们没有去过。」睦月笑着说。

「那,就讲阿甘和猫打架的故事吧。」

「上次不是已经讲过了吗?」

「再讲一次。」我说着摇了摇杯子,碰撞的冰块发出了「卡嚓卡嚓」的声音,表示鼓掌。睦月慢慢地喝着依云矿泉水,开始给我讲。

「阿甘呀,曾经养过一只叫可罗的日本卷尾犬,阿甘把这条狗从小养到大,而且他有一套养狗的原则。他认为,和狗吵架或训斥狗的时候,如果人用两条腿站立,高高在上地怒斥狗,同时用空出来的两条前腿(当然是指人的手啦)敲打狗,那是很不公平的。所以他和可罗吵架的时候,总是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尽管阿甘那家伙自以为在和狗公平地一决胜负,但可罗已经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所以,怎么说呢,可罗只是故意逗他玩玩。但是,有一次阿甘来我的住处,那是在五年前,当时我正住在荻洼,家里养着一只猫,那只猫和阿甘发生了争执,结果阿甘突然趴在地上,向猫扑了过去。我当然也很吃惊,但更吃惊的是我的猫。那只叫伽鲁堡的猫立刻兴奋了起来。猫和狗的不同之处是会用『手』,甚至比人还灵活,而且手上还带有尖锐的利器,结果弄得阿甘满脸是血,就像古代戏剧中被人斩杀了的角色,样子十分的悲壮。」

睦月咕咚咕咚地喝着依云矿泉水,很怀念似的闭上了眼睛,尽管是在重复同一件事情,睦月决不会省略任何细节,这让我感觉非常满足。

在车站前的咖啡馆,我把超过原定期限两天的翻译稿交给了编辑人员。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我在外面稍微走了走,回家后发现睦月的父亲站在门口。他看见我后,抬起一只手,冲我微微笑了笑。

「哎呀,太好了。我看家里没人,正打算要回去呢。」

他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从他的笑脸上,丝毫看不出中年人常有的疲惫之色。

「对不起,我刚才出去散步了。睦月现在还在医院。」我说着打开房门,拿出拖鞋,然后去泡大麦茶。

「我一会儿就走,不用忙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情况?什么情况?对于我们的婚事,我的父母和睦月的母亲都极力赞成,唯一持反对意见的就是这位公公。

「房子挺不错嘛。」

「嗯。托您的福。」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托您的福」这句话太卑屈了。

「你们最终还是结婚了。」公公马上切入了正题,「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的父母。」

「怎么会呢,我父母都很高兴。」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

果然提到了这个问题,他所说的就是另外一份诊断书。诊断结果是:确定没有感染艾滋病。

「确实有这个问题,不过我……」说到这里,我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我有情绪不稳症,我和睦月不分彼此」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和那小子结婚,也许和『抱水』一样。」

顿时,我感觉背后有一阵飕飕的凉意。即使不回头我也很清楚,于是,为了让那棵青年树也能听清楚,我一字一顿地大声说:「没关系,我也不喜欢性生活。」

公公的脸上顷刻间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随后笑了笑。我想尽快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慌忙站起身,说:「要不要放点音乐?」

我从睦月的CD盒中随便拿出了一张,放到了播放器上。「我给您换杯茶吧,都凉了。」

「咚……」播放器传出了很大的声响。

「你喜欢歌剧?」

当我要把茶杯端走的时候,公公说:「你很独特。」

也许是明快的音乐奏效了,之后公公和我随便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回去了。但是,「抱水」这两个字,却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想,也许这就是对过家家似的轻松任性的婚姻所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