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张作霖和陈宦(第2/3页)

陈宦退出后,即到A字走廊去看袁克定。袁克定这位太子爷,他的眼睛是生在额角上的,连段祺瑞、冯国璋都没有放在眼中,自然更看不上一个军务会办的陈宦了。陈心里甚纳闷,也和段、冯一样,深感这位少爷难于伏侍,正在十分扫兴地要退出去,忽然袁世凯的一个侍从飞跑过来,对着袁克定说:“大总统叫小的来传话,请大爷和陈大人换帖拜把子。”袁克定也够机警,听了这个传话,立刻变了态度,对陈宦说:“二哥,在我这边用饭吧。”原来陈宦字二庵,又排和第一,故克定叫他二哥,他们开始促膝密谈,袁克定亲切地问起陈的兄弟行以及家庭情形。

陈宦是什么出身呢?当袁克定向他问起家世,他曾叹了口气说:“甭提了!”因为提起来,真是很凄惨。这个故事说来话长:

光绪中叶,湖北安陆县有兄弟两人,一耕一读,父亲早亡,留下无衣无食的老母,日日以泪洗面。这兄弟二人中,老大不好读书,老二却一天到晚读书,老大看老二除了读书一样不会,认为是个不会治生计的书呆子,很瞧不起他。有一次气他只知道念书,于是用铁条重重的打在他的头上,老二被打,昏了过去,可是他并不因此而憎恨哥哥,仍以笑脸相向,仍然是只会吃饭,埋头读书。这个好学不倦的人就是后来称为湖北三杰之一的陈二庵。

陈宦童年时代是一段苦学记,后来他在武昌进过自强学堂,在北京住过南学,中过拔贡,入过武备学堂,不过却仍是一个流荡无依的穷书生。庚子那年,有兵士解饷往保定,当时兵荒马乱,交通梗阻,送饷的兵士们惶惶然莫知所从,陈宦却自告奋勇伴送他们历经万险解饷银到目的地,然后掉头而去。

陈宦离开家乡时,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老大的闲气,因此告别时曾在老大面前夸口,说不会再回家乡吃哥哥的受气饭;然而他却仆仆风尘,故我依然,好像穷苦和他分不了家。他有一个叔祖陈学芬,曾做过学部尚书,可是却是远亲,以此关系,河南的林学政曾请他代阅试卷,月薪十六两,十六两本已很可怜,然而这份差事却又不是一份长差事,考试完毕就没有卷子好阅了,只好卷铺盖走路。茫茫大地,他颇有无处容身之感,于是偷偷回家乡探母,却又不敢在家中过液。跑到附近庙中安身。

人的际遇真难逆料,陈宦在是困苦的时候,忽然幸运落到了头上。光绪三十年,四川总督锡良要物色新人才,河南林学政向锡良推荐陈宦,锡良乃汇了八百两纹银请陈束装入川,陈宦天外飞来好运,他乃把七百两纹银留给母亲和哥哥,自己带了一百两做路费,搭臭鱼船溯江而上,披星戴月赶来成都,抵达后住了一间小栈房,即往总督衙门挂号。

这位四川总督锡良实在是位可敬可爱的人物,能识拔人才,而且礼贤下士,他一听陈宦来见,即问明陈下榻的客栈,第二天微服简从去拜防陈。陈这时不过廿多岁,见到不速之客来访,接谈之下,才知就是声势煊赫的锡制军,两人促膝畅谈,锡对陈大为倾佩,认为陈不但有学问,而且知兵,第二天立刻发表陈为四川讲武堂提调。由于这一经历,后来的四川军人刘湘、刘成勋、刘存厚等多出陈门下。锡良调任云贵总督,又把陈调到云南任讲武堂堂长,后来锡良继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陈亦追随赴关外,办讲武学堂。锡早想提拨陈为统制,只因陈资格不够,不是暗中给他捐一个四品京堂,不久便派陈为廿镇统制。锡良之于陈宦确是有知遇之恩,官场常有受恩深重,感激涕零的口语,这句话在陈宦对锡良来说,实在是千真万确的。

陈宦受锡良的特达知遇,曾赴欧洲考察,回国后任清乡督办。锡良生病辞官后,陈又受知于袁世凯,这时的陈宦已经名满海内,有湖北三杰之誉。这三杰是吴禄贞、蓝天蔚、陈宦。陈在袁的下面,是重要的军事智囊之一,专责川、滇、黔、粤、桂五省军务,且为统率办事处的中坚分子。民国三年蔡锷由云南都督内调后,袁派蔡为统率办事处处员,陈蔡两人相处甚欢,有英雄相惜之感。一来蔡是湖南人,陈是湖北人,两湖素有大同乡之谊;二来蔡的出身,和陈相同,均是贫穷出身,也均靠自己苦读奋斗见重于世;三来蔡受知于云贵总督李经羲,和陈受知于云贵总督锡良如出一辙,蔡的门生故吏遍西南,陈的门生故吏也遍西南。有此多种因素,两人往还甚密,鱼水相欢,并且互相敬重。日后蔡领导护国倒袁,和陈相拒于四川,也靠了这一段友谊而收最后迫袁退位之功。

陈二爷由京动身时,北京文武长官纷纷到车站送行,汽车排成一字长蛇阵,沿途军警密布,铁路两旁和月台上都是人山人海。一个军务会办,在北京城里并不算是一个够威风的人,可是,陈宦却身价不同,他离京的这种排场,在北京除了欢迎孙中山先生和黎元洪有过这么热闹场面外,还没有别的送往迎来有如此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