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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知道了这一番缘由,自是对众豪杰的深情厚意感激不尽。当夜众人挤在联络点的几间小屋里歇息了一宿。依着燕青的想法,欲留在汴京再找机会行刺。但经龚定国和弟兄们外出打探,得知童贯经此一劫,其警戒程度又在原先的基础上大为加强,近期采取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楚红、龚定国的山寨初创,诸事繁杂,他们都不便在外久留,单留燕青在京又放心不下,他们就劝说燕青且随其去山寨里养伤,待过一段时间童贯的警戒松懈下来时再动手。

燕青这个人,在过度的激愤造成冲动过后,头脑还是比较理智的。他觉得楚红、龚定国说得有道理,况且自己肩臂上的箭伤都不算轻,不将息痊愈确也难以行动,就听从他们的劝说,在众弟兄的配合下混出城门,暂时栖身在了楚红、龚定国他们的山寨里。说是暂时栖身,是因为此时的燕青尚未有产生重新上山落草的打算。

然而没过多久,冷酷的现实就逼迫着燕青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了。

为了使燕青在山寨里住得安心,楚红加强了与大名府间的信鸽联系,令大名府那边的联络点将燕青店铺的情况及时地传递过来。岂知这消息不传则已,一传过来,便让燕青几乎气炸了肺。

原来燕青的那个绸缎店,虽然是开张时间不长,却经营得相当红火,这不免便影响到了左右同行的生意。这一影响,就引起了另一家绸缎店掌柜的忌恨。那个掌柜却与府衙里的一个什么监押之类的官员有瓜葛,在经营利润上也是利益均沾的,哪里便容得肥水流走外人田,遂就起了欲整垮这个对手的心思。却又惧着燕青的武力,未敢轻举妄动。

燕青离开大名府后,那个掌柜感到有机可乘,便纠集了一伙兵痞,扮作社会上的泼皮无赖模样,到燕青的店铺去挑衅滋事大打出手,并将店铺里的货物抢掠一空。这还不算,嗣后一日,竟又有人纵火,把燕青的那个茶叶店烧了个一团灰烬。

燕青留下主事的管事抓住了一些把柄,将案犯告到府衙。府衙上下早得了对方的银子打点,推说其证据不足,连诉状都不肯接。之后,那管事又遭人绑了妻女勒索赎金,实际上还是官商相勾结的那一帮人欲一鼓作气彻底吞掉燕青店铺。幸得山寨派驻大名府的弟兄比较机灵,已当机立断设法营救出了管事的妻女,将她们连同管事一起隐藏了起来。

听说了这个消息,燕青当时只是倒竖着剑眉,一言未发地狠擂了一下案几。而他内心的愤慨,却如火上浇油似的燃到了顶点。这件祸事的分量与梁山泊弟兄的遇害本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它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燕青的再度造反就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天地之间宁无讲理处乎?我燕青欲不再反,焉得能够!因此当楚红、龚定国再次诚邀他加盟山寨共图大业时,他没有表示拒绝。

将息月余,燕青的伤势渐渐好转,便按捺不住地又提起行刺童贯之事。楚红和龚定国非常理解他的心情,他们亦是十分痛恨童贯那个阴险狡诈之徒,所以尽管行刺童贯与他们当前养精蓄锐壮大实力的方针大略不符,他们仍然积极地支持帮助了燕青的行动。

倒是燕青,于数次潜入汴京刺杀童贯均未获得成功后,自己做出了暂且放弃行刺行为的决定。

这倒不是燕青知难而退了,而完全是出于燕青的善良本性。

原来那童贯自从发生了府邸遭袭事件,内里着实胆寒。为确保其性命无虞,他又强行征选了若干个长相与其相似者,施以强化训练,根据情况需要让这些人在不同的场合充当他的替身。那些被征选者明白这是个玩命的差事,虽有高薪厚禄,也没人真正愿意干,却是惧着童贯的淫威,皆不敢推托拒绝。他们都知道若是拒绝不做,恐怕是死得更快。

这样一来就给燕青布下了真假难辨的迷魂阵。燕青费尽心机连杀了三个童贯,事后得知全是假的。

这种状况若放在旁人面前,也许未见得多做计较。哪怕你鼓捣出一百个童贯来,老子逮着一个杀一个,早晚有一天能逮着那个真的!但是放在燕青面前,却令他犯了踌躇。燕青是绝对不愿滥杀无辜的。特别是听说有一个假童贯被刺身亡后,其老母痛不欲生,竟致投井自尽,燕青更是感到天责地谴,愧疚难当。燕青尝自谓平生未做过亏心事,而这三次的误杀无辜,却成了他心头一块擦抹不去的阴影。

为了不再继续制造这样的悲剧,燕青只得噙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血誓,权且中断了针对童贯的暗杀行动。

然而作为一种护身措施,童贯从此却一直没有停止使用替身。以致后来钦宗皇帝在派员追杀被贬而窜至南雄的童贯时,特令密使张明达必须将其首级完好带回加以确认。是时那童贯之首被枭后,马上便被用水银生油浸泡,尔后即以黑漆木匣加牛皮封条贮之。带回京城经查验无误,那颗狗头曾被悬于开封府衙前示众三天,时有数万众前往围观唾骂。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