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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觉得命运是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同时在心里暗哂宋江之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早晚要向朝廷低头,你又造的哪门子反呢?

不过想是这么想,轮到他表态时,他还是投了赞同接受招安的票。因为一来他明白卢俊义是愿意接受招安的,对于卢俊义赞成的事他不会反对。二来理智地从现实出发来考虑,他感到接受招安对义军弟兄们来说,确也算是一条较好的出路。而且他看得出来,于此山寨鼎盛之时接受招安是为明智之举。若有朝一日义军势颓,怕是你乞求归降,朝廷也懒得搭理你了。

可是如果接受了招安,楚红和许多阵亡弟兄的血就等于是白流了。想到这一点,燕青的心头便堵得难受。但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显然不合时宜。燕青只能在心底里暗自嗟呀。

散会回至营中,燕青的心情很茫然,颇有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不由自主之感,就索性抛开诸事不想,每日只顾习书练剑,调理身体,静候着山寨的安排。至于如何与皇上洽谈招安条件等,他根本没去考虑。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他也没兴趣去操那份心。

这日卢俊义来找燕青时,燕青正与一个亲随下棋。一见卢俊义登门,燕青忙起身相迎,一面命那亲随将棋子收了。卢俊义道,莫收莫收,我来与你过上几招。那亲随知趣地为卢俊义端上茶水,尔后便退了出去。

卢俊义觑那棋局,燕青处于上风。卢俊义思考了片刻,看出来燕青急于求胜的弱点,从容运子周旋。双方走了十数步,燕青渐渐招架不住,遂向卢俊义认输道,生姜到底是老的辣,小乙不及主公远矣。

卢俊义道,你的攻杀甚是凌厉,可谓出手不凡,败则败在未给自己留足退路上。一旦局势逆转,便无计支撑应对。世事如棋局,是更须未雨绸缪的。

燕青知道卢俊义是指接受招安之事,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道理燕青省得。凡事应审时度势而行,牛角尖钻不得。卢俊义道,你能想得开便好。你我走到这一步,皆为时运之故,不提也罢了。现今要紧的是考虑今后之路。从长远计,显然是反不如降。如蒙朝廷纳降赦罪,非但对于你我,对于全山寨的弟兄都是莫大的福音也。

燕青道,既是如此,便速速去与朝廷谈判罢了,却又磨蹭什么。卢俊义道,正是其中有个关隘卡住,须你燕小乙去出面疏通。燕青爽快地道,原来主公是有事要派小乙去做,还绕这些弯子做甚。这些日子有安道全先生精心调理,小乙元气已复,马也骑得,阵也上得,主公有甚指派只管说来。

卢俊义道,要你去做的事不是上阵厮杀,却比上阵厮杀重要得多。遂将欲让燕青通过李师师穿针引线通达皇上之策郑重道出。

燕青没想到要他去做的原来是这样一件事,听卢俊义说罢,半晌没作声。同卢俊义当时听吴用说出这个主张时一样,燕青首先的感觉,就是这个方法不够光明正大,将本来可以公开谈判的事情,弄得恰似做贼一般。再者,自打亲眼看到李师师与皇上的亲密关系,燕青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他曾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去见师师了。而今不仅要他再去见,还要他通过师师去走皇上的门子,这委实是燕青极不情愿的。

燕青本待一口回绝,却又想到方才卢俊义含蓄地劝说他的那些话,想到这件事与全山寨弟兄前途的干系,亦想到了卢俊义既是郑重其事地来谈,必是代表了宋江的意思。义军虽是民间武装,到底也有着一套严密的组织纪律。让卢俊义与你来商谈,那是看在卢俊义面子上的形式上的客气,如果宋江直截了当地下达将令,你能不奉命行事吗?

这么前思后想了一番,燕青向静坐待答的卢俊义问道,舍此之外,再无良策了吗?卢俊义道,但有他策,我岂肯让你为难。燕青苦笑一声道,小乙还有何话说,从命而已。

燕青既允,宋江等便开始着手准备进京谈判。

卢俊义提出宋江乃山寨之主,不可轻动,是否由他代表宋江去与皇上谈判。宋江反复思量,认为不妥。他自负地认为,卢俊义的名声分量不够,有资格与皇上面谈者梁山泊中唯他宋江一人,无可替代。另外在他内心深处,对卢俊义还是不无防范的。燕青本来就是卢俊义的心腹,让这两个人搭伙去与皇上谈,万一他们做点手脚,谈出个动摇自己统帅地位的结果,篡夺了部队的领导权如之奈何?所以宋江坚决要亲自赴京,他冠冕堂皇地表示,此乃关乎山寨生死存亡之大事,纵然是赴汤蹈火,我宋江亦义不容辞也。

至于亲自进京谈判的危险性,宋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根据当前比较宽松的政治形势和朝廷的友善态度来看,他认为只要小心谨慎,尚不致出现什么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