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践土六(第2/3页)

勤于公益事业的秦穆公今年四十出头,依旧热心肠,一揪黑胡子,非常高兴地对重耳说:“寡人跟你大妹(穆姬)商量了,要把饿们闺女怀嬴,嫁给你啊。你高兴吧?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都想嫁给他呀的62岁的重耳这回终于没高兴,反倒为难了。怀嬴是现任晋国国君晋怀公留秦为“质”期间的妻子,说白了还是重耳的侄媳妇呢,自己怎好娶她啊。赶紧召集本帮长老讨论。

最有表现欲也最工于心计的狐偃抢先发言:“忤逆了秦穆公,失去秦国支持,您也就没法回国当国君了。(我也就没法鸡犬升天了)。您还是娶她吧,这样好快回国。”

“可是我怎么能夺侄子的媳妇呢?”

“您马上回了晋国,连侄子的江山都要夺了,先夺他个媳妇,能算什么?”

胥臣,是个学究,也是跟班中的贤者,说:“古人云,同姓不同德。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得姓者十四人,青阳,方雷氏之舅也,夷鼓,彤鱼氏之舅也,少典娶于有乔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异德合姓,同德合义,义以导利,利以阜姓……”

这家伙旁征博引,摇头晃脑,说了半天,离题万里,谁也搞不明白。大家直翻白眼儿。

赵衰最后发表意见:“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意思)。您想求秦国人办事,当然得先顺着人家的意思。人家既然提出来了,您也只能答应。”赵衰这人最持成稳重,心眼也好,既然他也是这意见,62岁的重耳就同一举行集体婚礼,和包括侄媳妇怀嬴在内的合计五名秦国公族女儿结婚,稀里糊涂又一次当了新郎官。(重耳娶的媳妇我都一直给他数着呢。最早他在晋国当公子的时候娶了俩名老婆,到了翟国插队期间又娶了一个狄人美女,齐国吃白饭期间又娶了齐桓公的侄女齐姜,而且越娶越找年轻的。现在到了秦国一气儿娶了五个,合计九个媳妇。这也不足为奇,诸侯间的婚姻都以经济、政治为目的,其次是生殖,最后才是恋爱。当政客也要牺牲蛮大的儿女私情啊。)

婚后饮酒赋诗,要赋《诗经》的不同篇章来表情达意。就像巫风炽热得楚国人喜欢跳舞一样,山西人喜欢唱戏,《祝英台死嫁梁山伯》就是首创于山西。山西的晋国士大夫们在朝堂上谈论国际政治,都爱唱一段《诗经》,准确地说叫“赋”。赋就是介于一种朗诵和唱戏之间的长腔,可能跟鲁迅的老师摇着脖子念“铁如意~~~~指挥倜傥~~~”差不多。这是当时政客必须掌握的外交辞令术,就跟现代生意人得会陪客户唱卡拉OK一样。

重耳说:“我文化水平不高,请赵衰来应酬一下。”

于是赵衰先赋了一首诗经里的《黍苗》,把自己比喻成小禾苗,等待秦国的甘霖来滋润。这就等于向秦国提出求助,能不能把我们送回晋国去当国君。

秦穆公虽然远在西垂,但也有函授文凭,也吟了一首小雅里的《采菽》,描写采摘大豆的情景,暗示承诺重耳,自己会善始善终。

赵衰又赋了一首《河水》,说自己万川归海,流落到秦国这个港湾。

秦穆公赋《六月》,记述周宣王的中兴,祝愿重耳回国重振雄风。这等于秦国已经表态了,承诺送重耳回国。赵衰感激地说:“请重耳拜赐。”

重耳虽然不明白那些诗的意思,但他知道什么是下拜,于是很规矩地下去给秦穆公拜了一下。(下拜不是磕头。它是身子保持原跪坐在席子上的状态不变,把双手叠合俯地,以脑门触手背,这就是下拜,叫做拜手。但是拜手的恭敬度不够高,重耳用的是再拜稽首:跪姿,双手叠合俯地,脑门缓缓下降,触在双手前方的地上,这就叫稽首;抬头,再重复一遍,就是再拜稽首,是当时礼节中地最高级。有人百拜稽首,譬如信底落款百拜稽首,那是客气,真要一百遍,要脑溢血了。至于有人信中落款“顿首”,现实中也有,就是把刚才的稽首礼中以头触地的过程,触得快一些,表示心情激烈,一般是请求饶命时候用得多。总之,当时的拜礼并不是像后代“撅着屁股磕头”那样的难受,见了皇帝磕头如捣蒜是儒家当道以后皇权社会才有的屈辱的事)。

重耳两次以首触地(再拜稽首),秦穆公降一级台阶站立,表示不敢承受。秦穆公给人印象很好,是个活雷锋,并且为人实诚,不像晋国人那么玲珑善变。秦穆公的“穆”字按谥法解释就是“中情外貌”:心里的东西直接反映到外面,有啥说啥,心肠直诚。不知道现在的陕西人是否还有这样的遗风。秦穆公多年襄助晋国,扶立晋君,为晋国的内政稳定,作出了贡献:从前晋惠公就是他扶立的,结果背判了他——老秦卖粮给饥荒的晋国,晋惠公却不肯卖粮给秦国,导致两国在韩原打了一仗;晋怀公也是,未等扶立就先溜号了;现在他又要扶立重耳了。虽然晋国一再背叛他,但襄助邻国,并且不为索取回报,是秦穆公的一贯高风亮节,可算是勤于公益。